2006年,虹姐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把自己的獨生女兒送到泰州的一所寄宿制高中去念書。虹姐在網上查過了,那所中學2005年高考升學率是97%,68%的學生考上了重點本科。虹姐當時下的決心很大,整個暑假都在嚴格敦促女兒學習如何洗衣,如何掛蚊帳,如何洗涮油膩膩的飯盆。女兒走的那天,虹姐和老公出門吃了一頓烤肉,慶賀自己“白撿了一段休閑時光”。
可是才過了幾天,虹姐就受不了啦,蘇北的縣中放假少,“十一”那樣的長假只放兩天,平時都是放月假——一個月的最后一個雙休日住宿生回家,平時的雙休日照常上課,虹姐是望穿秋水盼不到伊人歸。
自女兒走后,虹姐家的節假日全改了——只有女兒放月假回來的時候才是節日,七碟八碗地改善生活。講老實話,孩子喉嚨大肚子小,做了這許多菜,吃不了幾筷子就找初中同學泡麥當勞聚會去了,只留下滿冰箱的剩菜和孤單的父母。虹姐舍不得倒剩菜,就像舍不得倒掉那熱熱火火的團圓氣息,一面吃剩菜一面悵然:“不知道這丫頭吃著食堂那難咽的飯菜,是否在想著我們?”
小孩子哪有媽媽那么重的心思,偶爾,女兒也會忙里偷閑發信息回來,虹姐癡癡地把短信都保留著,一條也舍不得刪,動輒拿出來回味一番,唏噓一番。老公有點煩:“小孩子長大了自然會有一份自己的生活,是風是雨都得自己想主意,女兒將來也許去北京讀大學,也許還出了國,也許嫁與非洲某酋長做老婆——雜志上不是常有這種愛情傳奇?你攔得了?操心得過來?”
虹姐覺得老公心硬,不可理喻,老公覺得虹姐心軟,不可理喻。其實這里邊的差別很好解釋,男人的一生可能只有“職業人”這一種角色,女人除了“職業人”的角色,還有“家庭人”這一角色,從哪個角色上光榮內退或下崗,都不好受。尤其是虹姐這種年紀的女人,孩子早早過寄宿生活,老公仕途得意常有應酬,“下崗媽媽”下班之后難免常感茫然,不知今宵該去何處。
這一天,虹姐在市民廣場逗留了2個小時,一伙年紀與她相仿的婦女,穿著紅T恤和白長褲,人人臉上洋溢著“找到組織”的樂呵勁兒,在那兒健身休閑。虹姐看了恍然:我的落腳點該在這里?轉念一想又十分不甘:也算做了十好幾年的白領,從媽媽這一崗位下崗,就該淪落到要與社區大媽為伍?
天黑下來,想到黃金劇場的韓劇即將開場,虹姐頓消了跟跳操大媽學習的勇氣,立刻回家看電視去了。虹姐現在終于明白韓劇干嘛要拍這么長,動不動就一兩百集了,要是韓劇拍得短,可叫這么多“下崗媽媽”怎么混過睡覺前的漫長時光?虹姐以前很看不起那幫天天討論韓劇的老大姐,現在終于理解人家了:每一部巨長無比的韓劇放到“大結局”的時候,那種悵然若失的勁頭兒,與送別了養育十幾年的孩子后獨自回到空落落家中的感覺,有什么分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