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２年哺乳：三孤兒挽留媽媽的青春歲月

孩子別哭：24歲的青春撐起一個家

1995年秋，24歲的代課教師黃月芬從家鄉廣西欽州市那蒙鎮平福小學調到60公里外的黃屋屯鎮那潭小學任教。8月30日是新學期學生登記報名日，黃月芬發現一個瘦弱的小女孩站在教室門外徘徊，怯生生的眼睛流露著無限悲傷。黃月芬將小女孩叫過來詢問，女孩哭著道出了原委：她叫李冰，8歲，父親病逝。母親不堪生活壓力離家出走；她還有一個6歲的大弟李元康和4歲的小弟李元寧，年過八旬的爺爺奶奶不僅沒錢給她交學費，而且全家老少經常餓肚子。

黃月芬一聽心軟了，她摟著哭得全身發抖的女孩說：“以后餓了就到我這兒來吃飯，學費我先替你交?！碑斖怼｜S月芬給孩子做了一頓飯，看著李冰一口氣吃了兩大碗米飯，黃月芬感到心頭沉甸甸的。

第二天中午，李冰吃掉半碗飯后突然停下筷子，她望著黃月芬說：“我想只吃半飽，把剩余的飯帶回家給弟弟吃，行嗎?”黃月芬當即跟著李冰回家。

李冰帶著黃月芬走到一堆樓房拆遷后的廢墟跟前，指著一個千瘡百孔的塑料薄膜棚說：“這就是我的家?！泵鎸ρ矍斑@個風雨飄搖的棚子，黃月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月芬彎著腰鉆進塑料棚。只見李冰的兩個弟弟又黑又瘦，一口斜支的爛鐵鍋正冒著熱氣。里面煮的是從池塘里撈來的水葫蘆，這是豬吃的東西啊!黃月芬的心被刺疼了。兩個小弟弟一看到姐姐帶回來的白米飯，飛快地伸出烏黑的小手抓了一把米飯就往嘴里塞，這一幕讓黃月芬瞬間做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收養3個孤兒，供姐弟仨讀書，把孩子們撫養成人!

黃月芬將自己5平方米的單身宿舍打掃干凈，支起一張大床，當天就將李冰姐弟接過來，并在走廊里支起鍋灶，一個特殊的家庭就這樣組成了。

黃月芬深知3個孤兒被親生母親拋棄后幼小的心靈所承受的挫折，為了盡快撫平孩子們的“親情創傷”，從家庭組建的第一天起，黃月芬就讓孩子們在教室里稱她為老師，課堂以外叫“媽媽”。起初，3個孩子感到很別扭，很難啟齒。黃月芬很快進入了“母親”角色，她沒有表現出施舍的姿態，而是從生活細節做起。洗衣做飯。給孩子們洗澡，輔導李冰做功課，睡覺前給孩子們講故事……不到一個月時間，家庭氛圍日漸濃厚，幾個孩子天天圍在黃月芬身邊“媽媽長、媽媽短”地叫個不停。

一夜之間升格為“母親”，黃月芬不得不為4口人的柴米油鹽而操心，生活的各種艱辛一股腦兒地向這個未婚姑娘涌來。作為鄉村的代課老師，黃月芬當時的工資只有180元，相當于正式教師的1/5，如今一下子要養活4張嘴，免不了經常斷炊。每當米缸見底時，黃月芬只好厚著臉皮向在老家農村種水稻的父母和兄嫂及親友求救。

為了讓孤兒們填飽肚皮，黃月芬利用空閑時間帶著3個孩子到學校的后山上開荒種菜，她還在宿舍樓的樓梯間釘了個大雞籠，養了十余只母雞，母雞下的蛋可以去換點油鹽，還能給孩子補充營養。

令黃月芬欣慰的是，3個在苦難中成長的孩子非常懂事，他們不僅學習用功，而且理解黃月芬的難處。一天，3個孩子看到缸里的米只夠一個人吃了，他們就在午飯時集體“失蹤”。黃月芬一番苦尋，發現3個孩子正坐在學校附近的一個池塘邊“開會”呢。黃月芬悄悄地躲在灌木叢后，想聽聽孩子們在說些什么。

李冰說：“我們以后要少吃一點，多留點給媽媽，她是大人，吃得多。”

李元康接過話說：“以后每天放學后我們就躲起來不回家，在山上找野芭蕉吃，這樣也可以省些米?！?/p>

李元寧掀起自己的衣服，得意地說：“還是我最聰明，我每次吃飯前都把褲子勒得緊緊的。把肚子綁小了，這樣只吃一點飯就飽啦?！?/p>

黃月芬再也忍不住了，她流著淚；中了過去，將3個可愛的孩子攬進懷里……

生命哺乳：真情凝眸中走出陽光少年

因教學業績突出，黃月芬被先后調到兩個重點小學任教。每次搬遷，她都要請來一臺拖拉機，載著一家4口人從一個鄉鎮到另一個鄉鎮。

那天，李元寧在雷電交加中淋得像落湯雞，生了一場大病。盡管一直高燒不退，他卻強忍著不讓黃月芬知道，李冰和李元康也極力幫他掩飾。直到3天后的半夜，李元寧實在忍不住了，哼出聲來。黃月芬一摸孩子的額頭滾燙，趕緊背起他趕往鎮衛生院。醫生一量李元寧的體溫，竟然達到41度。短短幾十分鐘內，李元寧全身的皮膚開始發青變紫，醫生說，再晚來一個小時孩子就沒救了。

回到家后，黃月芬對孩子們說：“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身上的每一塊肉都是和媽媽的心連在一起的，當你們痛苦的時候，媽媽的心也會疼。你們要是以后不想再讓我心疼，有病就早點說出來，早些治好讓我放心?！?/p>

經過這次事件后，黃月芬每晚半夜起床時都會摸摸孩子們的額頭，生怕他們生了病再次“忽悠”她。因離城區醫院較遠，為了能夠應急，黃月芬買回了針筒，并向醫院的護士求教打針之術。

親情讓黃月芬體驗到當媽媽的艱辛，也體驗到母親對孩子那份刻骨銘心的依戀。然而不久，3個孩子卻要離開她了。

2000年11月18日，得知黃月芬收養3個孤兒的事跡，廣西第一所孤兒學校——南寧市郊區明天學校，派人來將黃月芬和3個孩子接到南寧去參加學校的剪彩儀式。校方負責人告訴黃月芬，他們愿免去李冰姐弟所有的學費，收他們入校。黃月芬的同事紛紛勸她：“小黃啊，這副擔子你也扛了這么多年了，你不覺得累，我們看著都累，你就讓他們去吧。”黃月芬不肯點頭：“我們的生活過得很苦，但一家人的精神比誰都充實，我舍不得離開孩子們，他們也不會舍得離開我?！?/p>

明天學校的一片好心，也遭遇到了孩子們的極力反對，只要一聽說明天學校來人了，幾分鐘前還在黃月芬身邊玩耍的孩子們便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校長6次到欽州，孩子們始終不愿離開黃月芬。最后，南寧市郊區區長給校長下令：“再不把孤兒接到學校就讀，我撤你的職!”校長好不容易說服了黃月芬，他們秘密商定于2001年4月22日派人來接李元康和李元寧去南寧。

4月21日晚，當黃月芬傷感地幫兩個孩子收拾衣服的時候，兩個孩子頓時明白“大事不妙”。黃月芬把衣服放進包里后，元康把衣服從包里翻出來扔得亂七八糟；當黃月芬幫元寧收拾好衣服再去幫元康收拾亂攤子的時候，元寧馬上學著哥哥的樣子把衣服全都倒回了柜子……黃月芬始終不做聲，只是一次又一次悄悄地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兩個孩子終于忍不住了：“媽媽，你真舍得我們走嗎?”

3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坐了一個通宵，黃月芬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兩個孩子就是不點頭。天蒙蒙亮的時候，黃月芬打了一個盹，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兩個孩子不見了。明天學校的人來了，陪著黃月芬找了一上午，總算找到了兩個孩子：元寧躲在衣柜里，把衣服、床單全都蓋在自己身上，睡著了；元康跑到一個要好的同學家里“避難”，還讓那個同學去幫他打探風聲，等到接他的人什么時候走，他什么時候再回家。

看著面前的兩個“小逃犯”，黃月芬只好硬起心腸第一次對他倆發脾氣：“你們不去明天學校，媽媽就沒有談男朋友的機會，難道你們真的要拖累媽媽一輩子不結婚嗎?”兩個孩子噙著淚，上車了。車子一離開視線，黃月芬號啕大哭……許久，她喃喃自語：“媽媽知道這樣做很傷你們的心，但媽媽這樣做真的是為了你們好?！?/p>

2001年9月，李冰也進入了明天學校。所有的人都以為黃月芬終于徹底解脫了，只有黃月芬自己知道肩頭的擔子一點也沒有變輕。作為3個孩子的監護人，她必須負責每人每月15公斤大米和2 5公斤花生油的開銷，按每年10個月的學習時間累計，在開學時交清，這意味著她必須一次性拿出450公斤大米和75公斤花生油。沉重的擔子壓彎了黃月芬的腰。

2003年春節，一家4口再次團聚。大年初一，黃月芬滿懷歉意地對3個孩子說：“真的很對不起你們，媽媽沒有錢給你們買新衣服，而且只能給你們每人兩塊錢的壓歲錢?！?個孩子接過壓歲錢，齊刷刷地跪在她面前：“媽媽，我們給您拜年了!”

來到學校后，李元康寫信告訴黃月芬，這里的教育確實比家里要好很多，他學到了好多東西，成績很好，生活上過得也蠻好的，每餐都能吃上肉，老師們很喜歡他，他還當上了晚會的主持人……

每到星期天、節假日，黃月芬便站在門口翹首盼望著兒女們回家?在12載年復一年的深情凝眸中，3個孤兒成長起來，他們的個頭都比黃月芬高出一大截。2007年，20歲的李冰以優異成績考上全國知名大學，李元康讀高一，李元寧讀初二。黃月芬為3個孩子在這個特殊家庭里的健康成長而感到特別幸福。

苦盡甘來時，一向乖巧的李冰突然神秘地失蹤了，黃月芬急切地尋遍了欽州市大街小巷，杳無音訊

留往歲月：三孤兒緊急拯救母親容顏

2007年高考結束后，考上重點大學的李冰不辭而別。黃月芬起初沒在意，以為暑假期間女兒到同學家游玩去了。然而，一個月后，李冰仍沒回家。黃月芬頓時慌了神，四處尋找。這時，李冰的同學告訴黃月芬一個秘密：李冰在失蹤前將大學《錄取通知書》撕個粉碎，向同學借了200元路費便不知去向。

“難道女兒遭受到什么打擊或刺激，想不開了……”黃月芬驚出一身冷汗。就在準備報警時，黃月芬收到從廣州寄來的一份包裹：兩瓶“雅芳”化妝品、一件粉紅色的真絲內衣和一支口紅。

包裹里夾著一封字跡絹秀的家書：“親愛的媽媽，雖然您擁有全國模范教師、廣西‘三八’紅旗手、全國道德模范候選人等榮譽稱號，但在女兒的眼里，這些榮譽沒有你的容顏重要。12年前，女兒見到你第一眼時，您留著又黑又長的秀發，臉蛋圓圓的，看上去好美好漂亮啊!如今，我恨無情的歲月在媽媽36歲的臉上過早地刻下皺紋。女兒要退學打工，拼命掙錢，唯一的愿望是在報紙上做個整版《征婚廣告》，替媽媽找回一種叫‘愛情’的靈丹妙藥。滋潤媽媽青春的容顏……”家書背后所附題為《我想做伴娘》的征婚廣告稿中寫道：“12年啊，我未婚媽媽的那雙纖細的嫩手為3個毫不相干的陌生孩子而起繭，她美麗的眼角為3個無家可歸的孤兒而爬上了細細的皺紋。但是，我知道在媽媽柔軟的心房里，永遠搖曳著芬芳的康乃馨；在媽媽豐滿的胸脯上，一定能夠滋養姍姍來遲的玫瑰花絢麗綻放。如果哪位先生勇敢地走進媽媽的洞房，我就是人世間那個最幸福的伴娘……”

“女兒，你為什么這么傻啊!”黃月芬的淚水奪眶而出，為了在9月1日開學前找回李冰，黃月芬給李元康和李元寧下達了命令：“一周內找回姐姐!”兩個少年雙雙跪在黃月芬面前：“媽媽，請您原諒，我倆和姐姐是同案犯”

隨著兩個兒子淚流滿面地招供，這個蓄謀已久的秘密行動計劃浮出水面——

原來，在收養3個孤兒之前，黃月芬已經跟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談了一年多戀愛。當小伙子驚訝地獲知黃月芬收養了3個孤兒后，事情發生了變化。小伙子跑到學校，跟黃月芬說：“要么放棄小孩，要么放棄戀愛，”黃月芬說：“放棄小孩我做不到，放棄你我做得到。”男友當場氣傻了眼。轉頭走了。

黃月芬的戀愛就這樣結束，此后親戚、同事多次幫她介紹對象，但她家中的3個孩子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溝壑，小伙子們一個個望而卻步。黃月芬似乎并不惋惜失去這些機會，她的態度很堅決：對方不能接受3個小孩，那就沒有商量的余地。

1998年，黃月芬曾經跟欽州市區一個小伙子走得很近，小伙子懷著真摯的感情嘗試著接受這個家庭，但幾個月后，在種種壓力之下，他還是決定放棄。

當時，已經到了懂事年紀的李冰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她急忙帶著兩個弟弟連夜偷偷去山上摘野柿子，然后把柿子曬干做成柿餅，等柿餅集夠了一大袋，三兄妹抬著這袋柿餅放到那個與黃月芬戀愛的小伙子面前，苦苦勸說小伙子不要跟媽媽分手。小伙子很感動，但還是沒有改變離去的決定，他把孩子們送柿餅的事告訴了黃月芬。

當天晚上，黃月芬把3個孩子叫到一起，動情地說：“哪怕媽媽一輩子嫁不出去，只要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就知足了!”

2001年，由于黃月芬的事跡慢慢傳揚出去，她成了當地名人，各種信件包括求愛信像雪片一樣向她飛來，有時一天幾十封，3個孩子很高興地接受了拆信的任務。

在求愛者中，有承諾提供援助的，有表達愛意的，但有實際行動的人并不多，后來，一個新疆小伙子對心地善良的黃月芬很欣賞，一番鴻雁頻傳后，他們戀愛了。小伙子特地從新疆來到欽州市工作，希望能和黃月芬有進一步的發展。然而，小伙子在親友的強烈干預下最終還是抽身而退。

一次次的愛情挫折讓黃月芬有些心灰意冷，而眼前的生活困境也讓她無暇多想個人的感情問題。3個孩子多次勸媽媽早日出嫁，黃月芬風趣地說：“等你們仨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以后，媽媽的任務就完成啦，到時候再物色白馬王子也不遲呀!”

眼看媽媽的青春漸逝，李冰心急如焚，她在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后召集兩個弟弟開秘密會議：“歲月不饒人，若等小弟大學畢業時媽媽就44歲了。對女人來說，留住青春比什么都重要，我決定辭學打工賺錢，給媽媽刊登尋找伴侶的廣告?！?/p>

李冰的想法與兩個弟弟一拍即合，李元康與李元寧為了配合姐姐的計劃，他倆在暑假期間悄悄賣血籌集廣告費，姐弟仨還通過電話和電子郵件，一起商討征婚廣告的內容……

“孩子，你們錯了!”聽完兩個孩子的坦白，黃月芬情不自禁地摟著兩個兒子的頭，晶瑩的淚珠滴在李元康和李元寧的額頭上：“你們哪里知道，人世間的母愛從不需要回報，你們這樣做，只會讓媽媽揪心啊!”“媽媽!”李元康和李元寧淚流成河……

一個星期后，李冰惦記著黃月芬，她打來電話向兩個弟弟詢問情況，最終她被弟弟們勸說回家，向黃月芬道歉。9月2日，黃月芬“押送”著李冰走入大學校門，她告誡女兒，一定要安心完成學業。人需要有本事才能夠自立自強。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