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在床上,蔣哲跟我說琴琴最近胃不太好,可能是學校的飯吃不慣,還說昨天去開家長會,老師說琴琴的成績最近退步得厲害。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拿下研究室的那個選題,蔣哲說什么我都沒聽進去。每次想跟我做愛,他都特小心,老看我的眼色。
我從小長在一個傳統(tǒng)的家里,從來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我從來沒有放肆過我的情緒,所以,那些描寫性愛的書里寫的女人做愛時的感覺,我好像不是那么強烈。
這天晚上,我情緒全無,我撥開蔣哲的手,然后背沖著他。他猶豫了一下。身子靠過來,我不動。一會兒我問蔣哲:“你說,我們領導會把選題交給我嗎?”蔣哲突然悶悶地說:“不知道!”我轉(zhuǎn)過身,趴在他肩上:“怎么嘛!你怎么那么不關心我?”蔣哲也不說話,微微向外擋了擋我的手,說:“睡吧!”然后再也不肯出聲。
我為這個選題忙東忙西,每次回到家眉飛色舞地和蔣哲說起,蔣哲常常是沒反應。晚上我們睡在床上,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從上一次我拒絕了他,他好像就再沒有主動過。我想我別太冷落他了,我就主動去貼他。要是以前,他肯定特別高興,盡管這種時候不多。可那天他頭也不轉(zhuǎn)地說:“休息,休息!”我那時心里還一陣感激,覺得蔣哲真是體貼人。
終于有一天,那是我剛從濟南出差回來,一進家門,蔣哲做了一桌子飯。我洗了手,拿起筷子就吃,蔣哲突然特嚴肅、特鄭重地跟我說:“我想離婚!”我說:“什么?”他的回答還是那么鄭重、那么嚴肅:“我想離婚!”我當時整個人都傻了,放下筷子,直直地問他:“我們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他反問:“你真覺得過得好好的嗎?和你一起生活我太累,不是身體累,做家務我不怕累,這是結(jié)婚的責任,我是說心累。結(jié)婚這么多年,你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家里時刻以你為中心,任何時候都要我配合你,包括我們的夫妻生活,我老這么配合你,太累!我就是想離婚。”
我沖出家門一片茫然,不知該干什么,后來我給祝駿打電話,祝駿是我們大學同學,跟蔣哲關系不錯。祝駿一接電話就說:“蔣哲跟你都說了?”我說:“他就想跟我離婚。”祝駿在電話那頭半天不說話,后來才告訴我,就在我風風火火搶選題時,蔣哲和他們室的小編務秦如蕓好上了。
那個秦如蕓說是編務,其實一開始就是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打工妹,只是干得特勤快。慢慢地,她除了打掃衛(wèi)生還負責一些編務工作,說是編務,也就是送稿子取稿子一類的活兒。她沒什么文化,比蔣哲至少小七八歲。
我半天才回過神:“那女孩不就仗著年齡小嗎!”
祝駿說:“蔣哲還真不是因為她年紀小。”
我說:“那他看上她什么?”
祝駿說:“她會體貼男人,她讓男人覺得自己是個男人,男人跟她在一起不累。老實說,在你和蔣哲的婚姻里,我特別同情蔣哲。當年在學校,蔣哲拿你當女神看,和你結(jié)婚那天他跟我說,能追到你是他一生的榮耀。可結(jié)了婚就是過日子,你那么冷那么清高,家里的瑣事不屑一做,而且在夫妻生活上你讓他很沒面子,他從來沒有得到過滿足。”
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很慘,我整個生活塌了。我跌坐在馬路牙子上,過路人驚奇地看著一個衣著講究的女人就這么坐在路邊上,任眼淚嘩嘩地流。我決定去找秦如蕓,看看她是個什么人,能把蔣哲這么忠誠老實的男人擄去。
我趕到蔣哲的辦公室時,已經(jīng)下班了,整幢樓都黑著,蔣哲的辦公室卻亮著燈。我沖到門口,聽見蔣哲特別暢快地大笑,結(jié)婚這么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聽見他這么放肆地笑。我推門進去,蔣哲坐在那兒,背靠在一個女人胸前,女人低頭跟他說著什么,看他們倆的樣子,一片輕松。
我指著那女人說:“你過來!”蔣哲立刻站起來,對那女人說:“你別過去,我來!”那女人就是秦如蕓,說不上漂亮,但一看就是會疼男人的那種小女人。她不但不害怕,還對蔣哲說:“你別擔心,我跟她談,你先走!”然后徑直走到我面前。那種鎮(zhèn)定的神態(tài),讓我一時不知該怎么對她說。
那場談話,我輸?shù)煤脩K。蔣哲從我們兩個女人之間灰溜溜地走了之后,秦如蕓大方地說:“坐啊!”我當時已是氣焰全無,只是機械地聽著她的招呼去坐,談起來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時而勸解,時而威脅,時而哭訴:“大姐,你有文化,可你不懂得男人……”
秦如蕓看我的眼神和她說的那些話,是我長這么大以來受的最嚴重的一次傷害,以致這種傷害從那天起終身伴隨著我,像一件你必須時刻穿著但又永遠洗下干凈的外套,這件污漬的外套就這么七天化日之下讓我自慚形穢。我前半生建立起來的自信破打得粉碎,我甚至覺得我活著都是一種羞辱。
我終于熬不住了,同蔣哲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離婚不到一年,蔣哲就和秦如蕓結(jié)婚了,現(xiàn)在他們過得不錯,生了個兒子。
離婚那年我36歲,正是女人最尷尬的年齡。以前沒離婚的時候,跟誰來往我都沒顧忌,跟誰說話找都特隨意,到哪兒去玩也下顧忌,可這一離婚就不一樣了。和男同志打交道,你還沒覺得怎么著呢,他那兒先有想法了。同事間說話辦事也得特小心,弄不好就誤套了。我還凈碰見受氣的委屈事,我這才發(fā)覺,整個社會對離婚女人還是挺歧視的。我那顆心變得又敏感又脆弱,最后連社交的勇氣都沒有了
爸媽看我這樣,他們特別心疼,發(fā)動親戚朋友給我介紹對象,不介紹不知道,一介紹嚇一跳,那些男人要不就特老,要不就渾身怪癖,要不就奇丑無比。每次見完面,我心里都難受好半天,再后來,我拒絕再去見面,我打定主意今后守著女兒過日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