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摘掉他的面具。
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會摘掉自己的面具。
一個女孩寫信來訴說困惑,大體意思是:越來越害怕和他在一起,不是不喜歡,而是不知道該在他面前保持表面的安靜模樣好,還是恢復天性中的活潑調皮好。她越來越希望將最真實的自己展示給他,又惟恐因此失去他。她不知道他到底會喜歡什么樣的自己,她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其實不過是:她愛上他了,就這么簡單。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摘掉他(她)的面具。而當你愛上他(她)的時候,會摘掉自己的面具。
我們每個人都戴著面具行走于世上,而且往往擁有不止一個面具。但我們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將立體的自己、真實的自己全面展現在每個人面前,自己做不到,絕大多數人也不會在意,甚至可能會受到驚嚇。所以,我們還是一人千面地生活著,面具依舊存在,我們仍舊每天變換著各種面具穿行于人潮之中。
喜歡一個人可以是自己的事,完全可以單方面進行,自己要做的是盡可能了解并欣賞對方,并因此心生歡欣就好了。可愛情不一樣,正常狀態的愛情應該是兩個人的互動,是兩個人由簡入繁、由陌生到熟悉、由素不相識到身心糾纏、由一無所知到迫切想要嵌入對方生命的過程。
如果兩個人只是初見,如果只是心底泛起淡淡的歡喜,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他,初始只是蜿蜒曲折的,含蓄的隱晦的,慢慢地,我們有了越來越多的驚喜,哦,原來他和我一樣,喜歡同樣的顏色,聽同一首英文老歌,熱愛某一種品牌的產品,原來這么相似。
接下來,我們會在他的身上發現越來越多的不同,甚至有些是截然不同,大到對同一事件的看法,小到口味偏甜或是嗜辣,但這時的我們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是互補,或是特別設身處地善解他意,想來想去他的那種選擇也不是不好,也不是沒有道理。
再然后,就像娛記圍攻明星般狂熱了,他的一點一滴,他的一絲一縷,恨不能全盤了解。這時我們接受一個人的所有細節,是因為我們在心里首先認可了這個人。我們接受他各種各樣的面具,是因為我們自以為已經足夠了解面具下最真實誠懇的他。
再再然后,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們“知了、知了”的進取心就淡了下來,轉為嘩啦嘩啦地往外掏心窩子。我們如此迫切,如此激動地敞開我們的胸懷——做一個最殷勤的向導,告訴他你的童年,牽引他一同往你的記憶里回望,希望他能參與到他沒有到來時你的歲月之中;告訴他你的夢想,假設他有與你執手前行,白頭偕老的可能;在他面前可以濃妝淡抹,也可以素面朝天,我們在不停地表現自我,不停地試探對方,我們需要知道,這一個又一個面具下真實的我們,他是不是都喜歡。
當然,這時的你,已經愛上了他。
有時候,愛上一個人,是因為惟有在他面前可以盡情地變臉,忽然頑皮,忽然嬌縱,忽然賢淑,忽然頹廢。沒有確切的原因,沒有度量衡的數據考察,只因為,面對他,我們可以放松下來,滿足表演欲,也滿足內心里每個不足為人道的瘋狂念想。他就是那樣一個觀眾,值得信任,值得交付,值得我們展示真面具,坦露真心,表達真情。
摘他的面具,或是摘自己的面具,往往由不得自己。由命運決定,由兩個人之間的愛情匹配度決定,由完全不受控制的那個自己決定,由冥冥中“愛或不愛”的天問來決定了。
所以,可以回答前文那位著急地想知道“心靈困惑”答案的女孩,不用想去強行扭轉方向,也不用陷入戴不戴面具的矛盾之中。她當淑女是種面具,沒什么不對,只看在誰的面前罷了;她想做回活潑女孩也理所當然,如果找到真命天子,他喜歡你淑女的模樣,同時更愛你天性流露的真誠。
摘誰的面具其實并不重要,不過是由喜歡到愛的必經過程,不過是兩個人一個接一個,都脫去偽裝坦誠相待的過程,而你能否從此幸福,能否愛情甜蜜,關鍵只在于,摘下雙方面具兩兩相對的你倆能否還心生歡喜和愛意。
他是不是那個摘除面具后你依舊心愛的人?即使你看清了他許多你無法認同的小缺點,許多細節上的瑣碎,許多與你不相容的異端……
他是不是那個歡喜你每一個面具每一種風情,而且最喜歡你無遮無掩的那個人?你是否是他的收藏,無論你的本質是顆珍珠,瑪瑙,或是石子,砂粒,但在他的心里你都是無可替代的珍寶?
如果他是,相看兩不厭。
如果他不是,你惟有選擇獨自舞蹈,仿佛在浴室大鏡子前摘下面具,然后再戴上,然后再取下。當作一個游戲,或是一場夢,結束了,醒來后就忘了吧。
如果你們各自都不是,那么各自戴回面具吧。生活中,無非多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