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恢復高考已經30年,30年,彈指一揮間,那次高考已成為中國教育史上一個令人悲喜交加的里程碑。
唯一沒有勞動的一天
劉 深
高考的日子終于來臨了,那一天是我下鄉插隊以來唯一沒有勞動的一天。我們十幾個人早早起來,隨便吃了點玉米餅子,喝了兩碗沒有油星的菜湯,踏上了高考之路。考場設在公社的中學里,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當時青年點里連一輛馬車都沒有,生產隊里的馬車不借給我們用,所以我們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雙腿。
公社中學的教室十分簡陋,桌椅都是搖搖晃晃的,上面似乎從未涂過油漆,而且被小刀刻得斑駁陸離,坑坑洼洼的。因為卷子下面沒有別的紙張墊著,所以在凹凸不平的桌面上寫字很辛苦。
教室里生了兩個火爐,但依然感到很冷,渾身直打哆嗦,不知是緊張還是寒冷,寫字的手總是不聽使喚。考試題大都忘記了,只記得有一道語文題是分析句子——“雷鋒為人民服務的心最紅”,我寫道,“雷鋒”“人民”“心”,肯定是形容詞,其余兩個字說不準了。就這樣的語文水平,在當時的考生中算是不錯的了,那一年我的語文成績是七十幾分。不曾想,多年以后,我竟然能夠成為一個以文字為謀生工具的記者。可見,高考是一道多么殘酷的分水嶺。
恍如隔世
李福瑩
1977年秋天,當恢復高考的消息從大隊的廣播里傳來時,19歲的侯林還正在插隊的村子里刨紅薯。站在山西呂梁地區蕭條的黃土高坡上,侯林覺得當時的自己,就像一頭孤獨的野狼,憋著一股勁兒要沖出去。
騎著借來的一輛單車,他發瘋一樣地從村子騎到“犯錯誤”的父親所在的監獄,隔著鐵窗,他對父親說:“爸,我要考大學。”今天,當他再次回憶的時候,他說:“恍如隔世。”
兩個月沒脫過衣服睡覺
家庭連遭不幸的壓抑,生活的磨難,所有經歷都匯聚成一股力量,讓侯林堅強如鋼。
他回了一趟縣城的家,把初中、高中的課本全都搬回村里的土窯洞,又買來當年最便宜的煙卷——9分錢一包的“支農”和“羊群”牌,困了就點一支。“我一遍遍地背,一遍遍地看,很多當時記下的東西一輩子都忘不掉。”直到今天,做了多年律師的侯林,仍能說出化學價表。
備戰高考兩個月,侯林幾乎沒有脫衣服睡覺,主食是烤紅薯。
有一次,多日沒出窯洞大門的侯林一走出來,就發現老鄉們看著他笑得前仰后合。他回到家,找出已經破了半邊的鏡子一看——左半邊的臉,已經被便宜的煙卷熏黃了,眼睛和鼻孔被煤油燈熏黑了,鏡子里的“鬼樣”把侯林自己也給逗樂了。
高考時高燒40℃
高考地點是在母校孝義中學,侯林一回去,所有教師都鼓勵他“加油”。他也抱著拼了命的精神來迎接高考。
第一天考的是侯林最拿手的語文和政治,發揮得不錯的他感覺勝券在握。晚上走回窯洞,里面因為沒有生火,冰冷冰冷的,復習心切的他披著被子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去趕考,就覺得頭暈,坐在考場的椅子上,總覺得像坐滑梯上一樣,身子老往下滑,監考老師-一次次鼓勵他“挺住”。
中午,侯林扶著路邊的小樹,艱難地走到姐姐的工廠。姐姐看到他的樣子,嚇了一跳,立刻送他去了廠醫務室,一量體溫41℃。打針,吃藥之后,他迅速返回了考場。
天天在村口等通知書
本來侯林的高考志愿是按照這樣的順序填寫的:北京師范大學,山西大學,山西師范學院。高考結束之后,侯林每天都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結果。這時,山西師范學院的教師找到了他插隊的村子,跟他商量更改志愿的事兒。“他們說很想錄取我,并且保證不在政審上難為我,條件是我必須把山西師范學院改為第一志愿。當時別說給我一個本科讀,連個中專我都愿意上,所以我對那位老師別提多感恩戴德了。”最后,侯林把志愿改了順序:山西師范學院,山西大學,北京師范大學。
通知書要送來那幾天,侯林每天都守在村口,因為等郵遞員等得心急,經常一溜達就走出去幾公里。一天,郵遞員拿來一捆信,從其中拙出來一封,上書:侯林同學收。“我當時眼淚刷一下就流出來了,人蹲到地上,哭了半天都沒有起來。”侯林連夜找了根麻繩,把鋪蓋卷了卷,截了汽車就回了縣城的家。
當年急匆匆要離開的村子,現在卻成了侯林魂牽夢繞的地方。“沒有磨難,就沒有今天的我,插隊的兩年經歷是我一生的財富。”
談戀愛就是“大逆不道”
雷 丹 楊 燕
1977年的冬天寒冷無比,但18歲的張言,卻隱約感受到了來自春天的氣息。
最向往上海名牌
每月15元的一等助學金,除了支付張言在學校的所有開銷,還要剩下一些錢做寒暑假回家的路費。大學4年,除了剛入學時父母親給了她10元錢,張言再也沒有伸手向家里要過錢。
張言每月伙食費在7元左右,一份青菜0.03元,一份肉菜0.10元,早餐就吃一個0.03元的饅頭,連稀飯都不輕易吃。除去伙食、購買書籍及生活用品的費用,張言每月還能省一些錢。
有個室友家庭條件不錯,用的牙刷、毛巾、面霜都是上海生產的,大家對此羨慕不已。上海,在張言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天堂,用上海生產的名牌無異是親近那個繁華的大都市。只是,張言在商場的上海產品前流連很久后,又悄悄地離開了。
雖然有余錢,但張言從來不合得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服。一年四季穿著布鞋,不同季節的兩套衣服都是請家里的裁縫做的,女孩子愛美的天性似乎在當年很多女孩身上都沒有蘇醒過來。
談戀愛是“大逆不道”
那時候的校園是絕對保守的,當愛情之花在壓抑而單調的校園里悄悄綻放時,張言的第一感覺是不可思議,甚至覺得“大逆不道”。
一天傍晚,她和心凌(化名)在教室占好位置后到學校的樹林里散步,她驚奇地看到了同班同學大偉(化名),更讓她費解的是,當大偉看到她們走了過來,卻慌張地扭頭就跑。怎么回事?心凌搖搖頭,什么也沒說。晚上,張言向室友講了一下樹林的“奇遇”,室友們告訴她,心凌和大偉在處朋友,以后少當“電燈泡”為妙。怎么會這樣?張言一下子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以好朋友的身份當面“質問”心凌,在得到肯定答復后,張言嘴巴動了動,終究什么也沒有講。
她在心底里不止一遍地勸阻心凌,“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這樣才能不辜負家人和國家的期望。你要想清楚這件事的最壞結果,不是有人就因為談戀愛被學校通報批評而不予畢業嗎?你千萬別因為兒女情長毀了大好前程。”
張育為心凌感到惋惜,也有意無意地與她“劃清界限”,不過,心里還是默默地祝福他們。當他們在5年后結婚的時候,張言告訴心凌:“我的祝福整遲到了5年。”
(摘自《深圳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