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時候,我和朋友去廣場,遇到了一男一女兩個流浪藝人。男的50多歲,穿一身破舊過時的衣裳;女的很年輕,穿著也入時一些。以常人的眼光看,這是一對父女,他們正在賣藝。父親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只笙,正為女兒伴奏;女兒站在父親身邊,吹著嗩吶。他們面前放一個破舊的搪瓷缸,里面是一些零票和硬幣。
他們吹了一支又一支曲子。天氣很冷了,寒風吹出了父親的眼淚,把女兒的頭發吹起來,把她的臉頰和手都吹得發紅。偶爾有人把零票或硬幣丟在瓷缸里,可是他們好像根本沒有看見這些,只顧專心地吹著曲子。他們都微閉著眼睛,那個女孩細長的手指在嗩吶的氣孔上利落地彈動著,好像在他們的心里,廣場上沒有這些人,只有他們和他們的曲子在這里。我和朋友都被打動了,后來朋友說,他不是被曲子打動了,他是被他們對于曲子的投入打動了。
那天,我和朋友都沒零錢。朋友索性從身上翻出一張大面額鈔票,放在他們面前的瓷缸里。可是朋友的動作剛剛做完,兩個藝人的樂曲卻嘎然而止。吹嗩吶的女孩很快從瓷缸里撿出那張鈔票,塞回到朋友的衣兜里。朋友很納悶,問她為什么。女孩停了停說,“你在冷風中站了很久,這些錢能讓你到劇院里聽音樂會了,我吹的曲子值不了這么多。”說完,她的嗩吶重新吹響了。
這件事之后,我和朋友常常想起那個如此投入和如此體面地吹著嗩吶的女孩。朋友說,當那個女孩把鈔票塞回到他的衣兜里,當她對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他從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種高貴的自尊。朋友還說了另外一件事,說他以前的街坊王大爺,一條腿有點兒殘疾,靠撿廢品為生。有一年,王大爺撿到一個皮箱,里面有幾萬元現金以及各種證件和票據,王大爺把皮箱還給了它的主人。皮箱的主人是一個大公司的老板,當他知道送還皮箱的是一個靠撿廢品生活的殘疾人時大為震驚,他從皮箱里拿出一半的現金,作為對王大爺的回報。
可是王大爺拒絕了這些錢。王大爺說,如果老板真的看得起他,就給他找點活兒干。老板說,公司所有的工作,王大爺可以任意挑。王大爺在公司里挑到了一份他認為最適合他的工作,燒鍋爐。王大爺把這份工作干得非常出色,后來,老板還是想回報王大爺,他剛剛成立了一家廢品回收公司,讓王大爺去做經理。實際他已經選好經理,他想讓王大爺掛在那里,好給王大爺多開些工資。可是王大爺說,他做不了經理,但能做一個好鍋爐工,他能保證暖氣熱度均衡,一天24小時供應開水,而且最大限度地節省燃料。“我差不多成了一個最好的鍋爐工,為啥要去當經理呢?”據說現在王大爺和老板成了好朋友,老板閑下來時,常常到鍋爐房里找王大爺下棋。
盡心盡力,忠于職守,除了保持自尊以外別無他求。我的朋友說,一個認真而又誠實地投入到平凡工作中去的人,是可敬的,出色的工作就是高貴的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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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沈萬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