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穎從懂事時起,就感覺爸爸媽媽的婚姻是一場悲劇,她從來沒有看到父母親親熱熱地相處過,相反,兩人總像仇人一樣,說話就像打架。有時候越說越多,爸爸就老拳相向打媽媽,媽媽被打得鼻青臉腫后,唯一的報復方法就是離家出走,到自己的姐妹家躲些天。但爸爸卻不擔心,派自己的侄子們到那幾家去找找,一般都能找到。這些晚輩說些軟話代替爸爸給媽媽道歉,媽媽就會順勢跟他們回家來。
小時候的孫穎經常在父母的吵鬧中提心吊膽,這對她的心理產生了影響,造成對婚姻的恐懼,所以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卻遲遲不想結婚。一來怕重蹈父母的覆轍,陷入苦難婚姻;二來怕出嫁后父母再打架自己不在身邊,造成無法收拾。她的擔心不無道理,父母都50多歲了,在一起生活快30年了,卻都一直不改以往品性,稍有摩擦便不肯讓步,都想壓倒對方,直至大打出手。
一次孫穎下班回家,正撞見爸爸又在打媽媽,孫穎極力拉開他們,身心疲憊,哭著說他們不光毀了各自的一生,還要把她的一生也毀掉。爸爸安慰孫穎說:“我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別耽誤你,我們干脆離婚,就大家清凈了!”
孫穎的爸爸當過兵,后來又一直在單位做領導,思想很開放。媽媽來自老家農村,思想比較守舊,哭哭啼啼罵老伴要離婚不是東西。孫穎也總想這個問題,自己要是處在媽媽的角色早就離婚了,才不肯守著一個與自己毫無感情、時時動粗的丈夫呢。現在爸爸自己提出來了,她就勸媽媽,還是離婚比較好,與其這樣磕磕碰碰,還不如分開一了百了。現在她自己也買了房子,讓媽媽離婚后和自己去住。媽媽見老頭子口口聲聲要離婚,連女兒都這樣說,一氣之下就點了頭,兩人很快辦理了離婚手續。
孫穎支持爸爸媽媽離婚也是有原因的,她從爸爸的戰友那里聽說過爸爸30多年前在部隊時,與當地一個叫蘇梅的女青年相戀,但遭到了蘇梅父母的反對。他不顧違反部隊紀律,決定帶蘇梅回家結婚,結果被了解到情況的班長追到火車站攔下了他們。接著爸爸被調離了,中斷了和蘇梅的聯系。再回家探親時,父母已經為他訂好了親事。一年后他轉業,家里就為他們辦理了結婚,很快就有了女兒孫穎。
孫穎從父親的一個戰友秦伯伯那里打聽到了那蘇梅現在的情況,得知當年她和爸爸分開后不久也結了婚,但夫婦倆也是貌合神離,也沒有要孩子。在一起維持了十幾年后離了婚,從此蘇梅一直沒有再婚,一個人過了近20年。孫穎覺得這蘇梅肯定還在惦念著初戀情人爸爸,如果爸爸當年和蘇梅結合了,那肯定會是一對相親相愛的伴侶,就不會有今天這場悲劇了。現在爸爸和媽媽離婚了,爸爸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所以孫穎決定撮合蘇梅和爸爸,讓這對30多年前的戀人結合,使他們的晚年生活出現亮色。
于是孫穎和爸爸的老戰友秦伯伯聯系,把這個想法對他說了,讓他幫自己。秦伯伯一聽非常支持她的做法,正好蘇梅在他下屬的一個醫院工作,可以很容易地制造機會讓蘇梅和如今的“老孫”見面。為了使這兩人的再次重逢自然而浪漫,孫穎和秦伯伯想了好多辦法,最后一致決定讓他倆參加同一旅行社,作為旅游者在湖光山色間重溫多年前的戀情,使愛情成就正果。
密謀好這個計策后,孫穎就趕緊實施,對爸爸說為他報了一個旅游團,半個月時間可以去好幾個風景區游覽。老孫離了婚心情很沮喪,正想出去散散心。那邊的秦伯伯同時把參加這次旅游團作為對員工的獎勵給了蘇梅。
結果老孫和蘇梅這對分別了30多年的戀人“意外”地在旅行團中重逢了。開始他們都沒敢相認,因為這么多年變化都太大了,只是覺得名字、來的地方都和自己心中的“那個人”相符。在旅途中老孫故意接近蘇梅,蘇梅這才肯定面前這個胖胖的禿頂男人正是當年自己深愛的那個英姿勃發的小戰士!可想而知他們都有多么激動,當了解到對方是單身時,他們都暗自感嘆這是上天安排的相見。于是在接下來的旅途中,這兩人儼然一對“高齡情侶”,出雙入對親親密密。
孫穎隨時和帶團導游聯系,得知一切按她的安排在進行,爸爸和蘇梅果然“舊夢重溫”了,她只等旅游回來為爸爸迎娶蘇梅。
不料就在旅游快結束時,孫穎突然接到帶團導游的電話,告訴她父親出事了,受了傷正在醫院。孫穎馬上趕到1000多里外的旅游地點,這才知道爸爸是在爬山時滑倒才摔傷的。不過沒什么大礙,只是不能繼續隨團旅游了,要住幾天醫院。
在這里孫穎見到了蘇梅,發現她是一個端莊優雅的女人,可想而知她年輕時一定很漂亮,怪不得爸爸當年對她那么癡情。但蘇梅要留下來照顧爸爸,卻被拒絕了,爸爸要蘇梅跟旅行團接著旅游。蘇梅就沒有堅持,跟上旅行團走了。孫穎心里很不快,感覺這個蘇梅太冷了,對爸爸這樣漠不關心,以后他們成了一家人,她會照顧好爸爸嗎?孫穎打電話給秦伯伯,告訴他這里的情況,不料被爸爸聽到了,他這才明白自己和蘇梅的“巧遇”并不是上天的安排,而是女兒的精心安排,目的是要他和蘇梅能夠走到一起。
老孫直截了當地告訴孫穎,他和蘇梅不會有結果的。孫穎問為什么,爸爸告訴她,雖然自己和蘇梅當年愛得死去活來,但那時候兩人都是不到20歲的年輕人。現在30多年過去了,再次見面雖然都感慨萬千,但卻發現對方早已經不是心目中那個完美的戀人印象了。當年她美麗清純,現在卻孤僻得令人不好接近。“我摔倒了,其他游客都過來扶我,可她卻躲得遠遠的。”老孫對蘇梅很不滿,對孫穎說,“這要是你媽媽,早就……”他又說和蘇梅恐怕相處久了,自己的暴躁執拗也會令蘇梅無法忍受。他說自己這才知道“相敬如賓”對于夫妻來說是可怕的,都50多歲的人了,再戰戰兢兢地生活下去,那太累了。
果然秦伯伯給孫穎回電話,說他和蘇梅聯系了,蘇梅說盡管這次和老孫相逢讓她感到意外,但也使她失望了許多,她已經習慣一個人生活,根本不想和老孫重新走到一起,看來孫穎的想法太一廂情愿了。
爸爸可以行動后,孫穎就帶上他回家。一路上她覺出爸爸好像很失落,好幾次問起她:“你媽媽最近怎么樣?”孫穎的心一動,難道爸爸希望和媽媽和好?
一進家門,孫穎發現屋里有人,正是媽媽!她沉著臉坐在那里,見孫穎扶著爸爸進來,站起來就要走,爸爸突然叫她的名字,這是孫穎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她發現媽媽的眼睛濕潤了,但仍然口氣強硬地說,她來就是看看他死沒死,看他還活著就又來了氣,還是趕緊躲開的好。
“你有氣就沖我撒吧。”爸爸有生以來頭一次對媽媽說這樣的“軟話”。媽媽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過去摸著爸爸的腿問傷得怎么樣,爸爸連聲說沒什么事。“我為你這個老東西操了一輩子心,沒想到到頭來你……”媽媽傷心地哭起來,爸爸拉住她的手也流下了眼淚。
孫穎這才明白,吵吵鬧鬧了幾十年的這對老夫妻在分手后心里都放不下對方,在他們各自的心中占最主要位置的還是那個和自己動不動就吵成一團的人。
孫穎讓爸爸媽媽盡快辦復婚手續。不料媽媽卻連連搖頭,說她也有自己的初戀情人,那才是她的最愛。孫穎大吃一驚,爸爸的臉色也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媽媽掏出自己的錢包,里面夾著一張很小的照片,她陶醉地看著那張看起來很舊的照片,孫穎湊過去一看,那是一個英武的軍人照片,她的心一沉。
爸爸一把奪過那個錢包,一看哈哈大笑起來,他告訴孫穎,這是當年他在部隊照的,家里人用來給他相親用,沒想到被老伴保存了這么多年。
孫穎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原來媽媽的“初戀情人”就是爸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