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大學畢業,已經整整三年。你第一次去那家雜志社面試的時候,拿實習的經歷冒充工作經驗,招聘官一語遂破天機,你尷尬地傻笑。找工作的人那么多,在招聘會上都快被擠成相片了,都說有工作經驗者優先,那么為什么不能把實習經驗作為工作經驗呢?
你留了下來,雜志社過道兩旁共有六張桌子,每張桌子上分別有一臺電腦,一部電話。是北京的一家雜志在南京的記者站,剛成立,一窮二白,八百塊一個月,沒有任何保險和補助,但要求穿正裝。38度的大熱天,不能穿涼鞋。
你盡力守著一位新人應守的本分,早早到了辦公室拖地,擦桌子,倒垃圾。然后開始按照站長的意思聯絡該聯系的人。有好幾次,你出去給站長辦私事,穿著皮鞋流著汗,坐著像烤箱一樣的公交車在城里跑,汗水和淚水混雜在一塊。
你拿著社里發的記者證去采訪,市臺商協會,遠得鳥不拉屎的一個地方,坐著只有郊區才有的殘疾車,顛簸了半天才到。你感嘆,記者?什么記者啊,比民工還不如。
你真想哭。給家里打電話,媽,今天我提早下班,挺好的吧?嘻嘻,我是我們那里實習的最早拿到記者證的一個,站長說我還不錯,如果下半年業務開展開來,有廣告的話就有提成了…-
可是你沒等到下半年,就辭職了。你想自己還是應該寫字,家里都是讀書人,受不了三天兩頭就被拉出去喝酒,酒桌上的應酬,還有想破月袋也說不出口的拉廣告的詞兒。
休息了一個多月,你坐不住,開始在網上找工作。那段時間恐怕是這三年來最迷惘的一個時期,簡歷像雪花一樣飛出去,頻繁地面試,推銷自己。后來你還是挑了一份網絡編輯的工作,原因很簡單,它跟文字最沾邊。
可是成了網絡編輯以后你又悲哀地發現,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簡直是天跟地。網絡編輯就是整天拿著鼠標做著復制加粘貼的工作,跟文字搭不了什么邊。你那些朋友,甲乙丙丁,都紛紛羨慕你,這世上居然還有這么好的工作能夠整天上網?
你哭笑不得,如果告訴他們其實整天上網很累也無聊,沒幾個人會相信。做了半年以后,老板跟你說,你做事認真為人熱情,順便管理一下編輯部吧。
你就這樣成了主管。無數個無償加班,算是有了丁點的回報。比如可以在中午稍微遲到一點,出去找按摩師按摩你因為長期對著電腦而日漸發硬的韌帶和酸痛的頸椎。是的,你有所有經常上網的人都犯的職業病,肩膀酸疼,臉上毛孔粗大,眼睛總是感到酸澀。你經常會懷念以前上大學時,坐在床上寫文章的好時光。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人要吃飯穿衣,總是要面對社會并走向社會的。
從你當上主管的那一天開始,就意味著你要失去一部分的戰友。還有,意味著你要失去一部分私人的時間。這樣你原本用于寫作的時間會更少。現在文學真的成了你的夢想了,家里到處都擺著文學名著,可是你幾乎不再有時間捧起它們來閱讀。
你總是這樣覺得,生活像一只無形的大手,將你推向離夢想越來越遠的地方。你本來想當個作家,卻成了一名貌似勤雜工的管理者。現在如果想換工作,找的準是什么網站運營總監、網站策劃之類。你也總愛拿誰誰誰做榜樣,她寫字、出了書,她也在網站工作,但卻還是出了小說集。
有時候你有空,坐在電腦前看你前些年留下的一些文字的痕跡。新的文字,在你的電腦中已經越來越少,呈直線下降的趨勢。你怪自己的恒心不夠,又怪自己的靈氣不足。但你并不羨慕你那些還在雜志社、報社工作的舊同事們,因為你覺得,即使他們在那里,也不代表著就靠近了文字。
你在你的寫字樓里,懷揣著一個夢想,那就是靠你的雙眼觀察這個世界,用文字寫盡人生與人性。你被理想和現實夾在中間,有時候離現實近一點,有時候又比較靠近理想。你代表著非常平凡的那一類人,他們遍布全球,心底里,永遠有一支叫做夢想的小火把,在緩緩燃燒。
(心在云上摘自《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