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笨笨熊”遇到“法國豬”

一只跳了槽的“笨笨熊”

2005年夏天，我在一“哥們兒”的蠱惑下，離開了原來工作了近四年的公司，跳槽到他所在的那家外企，薪水也比原來翻了近三倍。離開的時候，同事們拉著我的手依依惜別：“笨笨熊，真舍不得你走。”“笨笨熊，外企不好做，要多保重啊?！蔽业挠⑽拿纸蠥melia，他們更喜歡叫我“笨笨熊”。除了熱心腸之外，我還固執(zhí)認(rèn)真，像極了那只掰苞米的熊瞎子。

轉(zhuǎn)眼間，前塵往事便成了云煙。新公司坐落在我們這座城市黃金地段高聳入云的寫字樓內(nèi)，里面美女如云，帥哥成群。因此我每天都與美麗為伴，既舒服又養(yǎng)眼，感覺好像身在天堂。

天堂里最美麗的天使是Betty，她是公司的高級助理，一位典型的東方骨感美女，高挑不失性感，冷艷逼人。只要在公司，Betty身邊總會圍滿了人，有獻(xiàn)殷勤的帥哥，更有獻(xiàn)崇拜的美眉。最英俊的帥哥是誰呢？我認(rèn)為當(dāng)首推Frances。他是公司本土化極嚴(yán)重員工中少數(shù)的幾個老外之一，法國人，長得有點像湯姆·布魯斯。Frances是總經(jīng)理，單身，所以差不多將公司所有未婚的和一些已婚的美女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不過在我看來，只有Betty和他才是天設(shè)地造的一對兒。

Betty和Frances我都很喜歡，很崇拜。在他們身上，有著一種我無論如何也學(xué)不到的氣質(zhì)。沒錯，那才應(yīng)該叫貴族氣質(zhì)！

Betty提醒我說：“Amelia，在這里，你要盡快變得和我們一樣，才能融入大家的圈子?！?/p>

可是我不會。因為我盡管長得不丑，可天生大大咧咧，天生不會化妝、不會打扮。

跟Frances拍桌子

在新公司，我的職務(wù)與推薦我的那個哥們兒一樣，是項目經(jīng)理，這是一份極男性化的工作。到第二個月，我就承擔(dān)了一家休閑俱樂部的工程項目，這讓我在爭奇斗艷的美女中間多少有點鶴立雞群。而且由于我固執(zhí)的個性，Betty們也始終無法同化我，到后來只好放任自流。于是我依舊我行我素，一副“熊”心勃勃的樣子，根本無暇顧及她們哂然的神色。

我馬不停蹄地搞公關(guān)，嘔心瀝血地搞設(shè)計，汗流浹背地跑工地，一時間，項目在我的手中運作得虎虎生風(fēng)，這令一貫以嚴(yán)厲出名的Frances也開始對我刮目相看，繼而青睞有加。而我呢，也開始享受到了一種至高榮譽——每天下班有老總的順風(fēng)車可搭。

下班后的Frances好可愛，像個和我一樣的“孩子”，他那法國人骨子里的浪漫基因，會在送我回家的路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同時還有“秀色”可餐，何樂而不為呢？喜歡之余，我搭他的順風(fēng)車便成了癮，以至于對他的態(tài)度也放肆起來，終于在第48次搭乘Frances車子上班的時候，我沖他拍起了桌子。

那是一天上午，我負(fù)責(zé)的項目臨時有了點變動。經(jīng)董事會討論，公司決定增加投資，要在工地旁邊的草地同時興建一個小型游樂場，而且用地已經(jīng)得到了政府的批復(fù)。

“不行！”我表示反對：“我們的這個項目是用來做休閑的，為什么還要多建一個游樂場？”

“你知道，Amelia，如果沒有游樂場，到周末俱樂部顯得有些單調(diào)了。”Frances說。

“先生，我們俱樂部需要的是那種不受喧囂打擾的幽靜周末，不是嗎？”

“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動靜合一好像才更符合中國人的思維?！盕rances恰如其分地反駁我。

“好吧，我承認(rèn)，這一點也許你是對的。但我不同意你毀掉那片綠地！”

“那片綠地？如果那也叫綠地的話。那里只是長了一些灌木和雜草，更像是荒地，而且政府已經(jīng)授權(quán)我們了。”Frances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什么？你竟然不認(rèn)為它是一片綠地？它可是那里唯一充滿了生命力的地方。你居然要一下子毀掉這么多的生命，你，你簡直像個劊子手……”

我承認(rèn)自己的英文尚不能駕輕就熟，一時也想不起別的什么字眼來形容，就用上了“劊子手”一詞。沒想到，這極大地傷害了Frances 的自尊。

“這是董事會的決議，必須執(zhí)行，你無權(quán)干涉！”Frances氣極，下了最后通牒。

我這才一下子想起他是總經(jīng)理，是我的上司，他主宰著我在公司的前程，弄不好要丟飯碗的，我應(yīng)該忍?？墒?，那一片城市綠地的命運和我的飯碗相比，孰輕孰重？這樣一想，我不由握緊了拳頭。

“不行！”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右手猛地拍在桌子上，斬釘截鐵地說。因為用力過猛，我覺得連手心都隱隱作痛。

Frances端咖啡的手停在半空，一臉的愕然。很快，他就變得平靜，保持著他那一貫的紳士風(fēng)度說：“Amelia，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第一，這是董事會的決議；第二，征用綠地這件事是政府已經(jīng)同意的。你為何還要一意孤行呢？”

“Frances先生，如果你是這座城市的居民，你愿意將本來越來越少的一片綠地親手毀去嗎？對市民來說，綠地要比游樂場重要得多！”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眼睛看著窗外，街上車水馬龍、喧囂不堪。

Frances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許久，他才緩緩地說：“我想，或許我可以試著去說服董事會。”

“謝謝?！蔽肄D(zhuǎn)過頭，眼前卻是一片模糊。

要離開了，我為什么會流淚

情況有了轉(zhuǎn)機，在Frances的堅持下，董事會做了變通：保留那片綠地，但是將其改造成一個小的主題公園——在那里，人們可以自由地在涼亭納涼、休息，可以在林蔭下、小徑中散步，孩子們可以在草地上玩鬧、追逐……當(dāng)然，這一切都需要付費。

花不花錢的事我不管了，畢竟最后我還是保住了那片綠色，保住了那些花，那些草，那些蛐蛐兒們……這，已經(jīng)足夠了。我想自己應(yīng)該離開這里了。是的，我應(yīng)該退出這個只屬于Frances和Betty們的圈子，重新做回原來的自己。我決定做完這個工程就辭職。

工程順利竣工，公司還專門舉辦了一個PARTY為我們慶功。因為我也算是功臣級的人物，再加上因為我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走了，所以出席舞會那天我穿得比較正式——我換上了一襲自己做的白色公主裙，還略施了粉黛，看起來居然也是美麗大方、楚楚動人。

我一出場，著實讓眾人吃驚不小，Betty的眼睛里幾乎冒出火來，動人的小嘴也成了“O”字……

公司的帥哥們輪番邀請我跳舞，盡管我的舞姿因為生疏而有些退步，但為了自己的尊嚴(yán)，我一一應(yīng)戰(zhàn)。后來，當(dāng)Frances來到我面前做出邀請的手勢時，我依然來者不拒。但不幸還是終于發(fā)生了：在和Frances跳探戈的時候，我一邊默念著“旁前后后旁前”，一邊小心翼翼地邁動舞步。想不到的是，沒穿習(xí)慣的高跟鞋突然使我腳下一滑，一個趔趄，隨即狠狠地踩在了Frances的腳面上。Frances皺了皺眉，低哼了一聲，便沒了默契。接著，我一轉(zhuǎn)身，竟沖著Betty撞了過去，Betty猝不及防，登時花容失色，驚叫一聲，手里一杯紅色的液體全潑在了我的白裙子上，順著裙褶一滴一滴往下淌……

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都尷尬地看著狼狽的我。

“對不起，Betty?！蔽掖蠓降叵駼etty道歉，并順手拿起了另一杯雞尾酒，很自然地在手中轉(zhuǎn)了一下，然后輕輕地潑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光有紅色太單調(diào)，搭配點其他顏色才更浪漫?！币粫r間，我的白色公主長裙上五彩繽紛，鮮艷欲滴，讓所有的人都跌破了眼鏡。

“Beautiful！”Frances由衷地贊道。隨即，他重新拉起我的手：“Amelia，讓我們繼續(xù)，好嗎？”

再次進入舞池，F(xiàn)rances突然對我說：“Amelia，你的裙子如果全部染成紅色會更漂亮?！蔽倚牟辉谘傻胤笱苤み^頭去，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眼中強忍的淚。

“豬”自己送上了門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我便被Frances 叫到辦公室。他先是一本正經(jīng)地表揚了我，接下來讓我頗感意外的是，他竟然勸我辭職——

“Amelia 小姐，我知道你很優(yōu)秀，是個難得的人才。不過呢，休閑俱樂部的項目結(jié)束之后，公司一時并沒有其他更好的項目，這對你來說也許不是一個好消息。如果我是你，我的意思是說‘如果’的話，我將會主動選擇離開，畢竟這里的環(huán)境和氛圍不適合你，讓你感到壓抑，會慢慢扼殺你的天性。當(dāng)然，這里面還有一些其他原因。你的意見呢？還有，如果你主動辭職，公司會付給你一大筆獎勵和賠償?shù)摹！?/p>

天！我還真不知道老外的把戲原來也這么多。但無所謂了，這樣的結(jié)局我更喜歡。所以我想也沒多想，就在他遞過來的文件上簽了字。

去財務(wù)部結(jié)賬走人，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得到的金錢數(shù)目要超過原來預(yù)想的三倍還多。笑吟吟地走出公司大門，我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底的那份痛。

有錢了，我瘋狂地買來各種裝飾材料，開始在自己的房間里“大興土木”。在客廳中間，我搭了一個被籬笆圍起來的小酒吧，桌子是花崗巖做的，椅子也是石頭的。我還在陶瓷城搬回來一個古典樣式的浴缸，填上鵝卵石做成“沙發(fā)”……下一步，我還要把四周的墻壁都涂上我喜愛的甲骨文，又將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周末的上午，當(dāng)我正在墻上動手漆那個甲骨文中的“家”字（就是在屋檐下養(yǎng)了一頭小豬）時，忽然突發(fā)奇想：如果真的在房間里養(yǎng)一只可愛的小豬，那該是多么有趣啊！于是，我打電話給還在公司的哥們兒，讓他路過寵物市場的時候順便買一只小豬過來。

約莫十點鐘的時候，門鈴響了。等打開門，我一眼便看見一只可愛的玩具豬立在面前。

“你豬頭??！讓你買寵物豬，誰讓你把玩具豬抱回來啦？”我一邊大喊大叫，一邊連人帶豬一把拽了進來，結(jié)果還撞翻了他手上的盒子，里面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嬌艷的玫瑰花等掉了一地。

“哥們兒”一臉無辜地望著我：“你好，Amelia ?！?/p>

我的天，居然是Frances！

我立時窘得不知所措。

“Amelia，請你看著我?！盕rances放下玩具豬，神情莊重地說：“按照中國的習(xí)慣，我是屬豬的，這個玩具豬就是我。你喜歡豬，我想把自己送給你，因為我也喜歡你。希望你接受我的豬和我，我知道，你也喜歡我?！?/p>

他的這番近似繞口令的中文講得十分純正，更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他那怪異、牽強的邏輯。等回過神，我開始睚眥必報起來：“你因為喜歡我，所以才解雇我？”

“是的，因為喜歡你，所以才解雇你。因為這樣一來，我才可以名正言順地追求你，不受公司制度的約束。這也就是我在辦公室里，跟你說的那個‘其他的原因’?！盕rances努力解釋著他的法國邏輯。

“追不到呢？那樣一來你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我問他。

“不會的。昨天晚上，我特意去了那片俱樂部旁的綠地。我跪在地上，祈求上帝把你這位善良的天使恩賜給我。我發(fā)誓，我會用一顆最赤誠、最善良的心去呵護我的天使，時時刻刻關(guān)心她、照顧她，不讓她流淚、不讓她難過，讓她今生今世永遠(yuǎn)快樂幸福。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所以后來上帝同意了！”

盡管我這人向來沒心沒肺的，可在那一刻，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洶涌而出。這份突如其來的幸福讓我感到一陣眩暈，腿一軟，身子便朝一邊倒了下去。Frances一把將我抱住，順勢吻上了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