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我們要隆重紀念改革開放30周年,但事實上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遠不止30年,從鴉片戰爭,到洋務運動、百日維新,再到中華民國,我們一直在改革、在開放,只不過我們過去的開放是被逼的,改革是失敗的。
但是如何解釋我們過去30年的經濟奇跡呢?經濟學家習慣運用GDP增長,但我個人認為GDP數字還不夠形象。我個人很欣賞施振榮的能力,因此我在這里用無錫尚德的年收入與乾隆盛世的國庫相比。
2007年,無錫尚德收入14億美元,1766年乾隆中期,整個朝廷一年的收入是4937萬兩銀子,按照今天的銀價折算,大約11.4億美元。這樣一比,我們就很容易感受中國今天財富創造力多么驚人。
但如果我們把中國過去30年人均GDP的增長放入全球版圖,對奇跡一詞的使用就需要謹慎一點。
1950年,全球人均GDP差不多是2000美元,最近上升到約6000美元。中國1978年人均GDP約1000美元,今天達到3100美元左右,也是3倍左右。
同樣,放在全球版圖上,施振榮的例子也不特殊。我研究過美國著名的物流公司UPS,它2007年的收入差不多達到500億美元,但1907起步時也只有100美元。眾所周知,像UPS這樣的公司,在全球也算不上奇跡,《財富》500強的故事都大同小異。
從這個意義上,中國過去30年改革開放帶來的的經濟高速增長更像是跟上全球平均水平的一次迅猛“補漲”。就好比大家去天安門放風箏,天安門上面本身風很大,只要放就能飛起來,所以關鍵不是誰的風箏放得好放得快,而是誰能及時加入放風箏的潮流。
作為經濟學家,我們最感興趣的還不是經濟增長的數字,而是背后的原因。
我個人最近一直在研究,中國近代史上至少有三次改革開放,為什么這一次非常成功?
談到中國當前的成功因素,我們喜歡強調如下幾點:第一,中國人極多,市場極大;第二,中國勞動力便宜,人也非常勤勞聰明。但回首這160年,我們很容易發現,這兩個因素一直存在,過去中國人口占全球的比重可能還更高。
幾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尋找中國過去160年,尤其是過去30年創造中國經濟“奇跡”的特別因素,但很遺憾,我至今沒有找到,相反,種種資料表明,我們今天的奇跡并不特殊。
對于中國30年來突然暴發的財富創造力,我惟一的解釋就是全球財富增長模式已經質變,而中國恰恰又趕上了這一次重大變遷。
19世紀后半期以后,全球范圍內有兩個大趨勢給中國帶來了巨大的機會。
第一個是技術越來越成熟,真正推進了商品全球化,任何國家都有興趣,都有機會登上經濟列車。以紡織業為例,世界機械化紡織業中心最初在英國,后來轉移到北美,后來到日本,然后又到東南亞,最后能到中國,這正是整個工業化技術越來越成熟的結果。
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是世界秩序發生根本性轉變。100年前,英國的跨國公司差不多都有自己的軍隊,包括海軍、陸軍。事實上,當年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海軍和陸軍加在一起比英國皇家海軍、陸軍還要大。因為當時的世界秩序是以武力、炮艦來維持的,而今天已經完全不同,今天美國或中國的跨國公司都不用再有自己的軍隊,軍隊換成了律師團。
1978年,鄧小平決定改革開放,為什么馬上外資云集?中國的勞動力成本優勢為什么馬上就能沖擊世界?放在18、19世紀,清政府就算主動迎接全球化,也不可能建立起足夠強大的海軍完成商品運輸,保護中國在海外的貿易和投資利益。
第二個是市場全球化,市場的廣度、深度、長度都徹底改變。大家最容易認識的是市場廣度。姚明的收入一年1000萬美元,打一個小時球幾十萬美元,按照我們過去的教科書,這無法解釋,他一小時不可能創造那么多的價值,姚明打球和200年前中國人打籃球付出的勞動沒有本質差異,有本質差異的是市場。張三打球只有10個人看,而姚明打球時,全球觀眾數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金融技術對生產力的推動作用,尤其以股票為代表的資本市場。如果不是金融技術徹底改變,我們的首富恐怕都要積累幾十代才能達到今天的身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