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的夢境
鳳兮,女,年齡不詳。癡迷于夢境,沉默多年,突然想要說話了。耳朵里盛滿了城市陰影下的儷歌和形式主義的感傷。它們是月白色的,也是靜悄悄的雪、茉莉花和月光的會心交談。
下午的時候,她來看我。走到大廈對面的商場時,打來電話:“在樓下星巴克的露天座位等你,給你帶了果蔬干,還有香水,包裝很好看。”語調柔和清晰,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其實是兩年后第一次見她,她穿著他錢包里放的那張照片上的藕色長裙,頭發整齊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腦后,精神很好,只是有些瘦。遠遠地看見她時,她朝我微微笑著,恬淡安然。我突然間有些恍惚,感覺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兩年的時間里,發生了很多事情。兩年前,我們迅速進入了彼此的生活。不,準確地應該說,是我莫名其妙地闖進了她的生活,也因此缺失了彼此間可能會有的惺惺相惜。
那時候,全國舞蹈大賽失敗,我心情低落,幾乎是逃離一般,躲開家里所有關切的目光,只身離開B市投靠只有一次短暫會面的她。她和他一起到機場接我,介紹工作,安頓生活,他也時時代她到我的居所殷勤探看。然而,時光漸暖,我思緒卻日益凌亂,最后不能免俗地跌落在他的懷抱。兩寸小照上,她是他的妻,但在一旁與他親密相擁的卻是我。
是我自己的原因,病急亂投醫,執拗而又太要面子,以為他是河間不沉木,總能渡我一程,想象著過了岸便是青山盈盈綠水迢迢。孰不知,找了他,犯了愚蠢的禁忌,暖了自己傷了別人。
而他,這兩年,游離在我和她之間,左手是琴右手詩書,似乎都不愿舍棄,這廂和我軟語呢喃,那廂卻仍步調一致地和她過著日子,甚至按部就班地生了孩子。我其實也滿心明朗,知道總有一天會是狼狽不堪,卻一直沉默不語不愿出來打破。這似乎又是個禁忌,又似乎也沒有什么原因,只是懨懨的,就像一塊經過梅雨浸漬的棉布,等待由著別人來給予一次尖銳的撕裂。電影里的情節,情敵僵持,結局總免不了兵戎相見,或者清脆如裂帛的耳光。我很忐忑,約她吃午飯,盤算著在席間為自己說些什么,然而,她遞過包裝精致的禮物,卻說:“不吃了,急著回去給孩子喂奶?!倍潭痰囊痪湓?,我潰不成軍,接下來的對話如同虛設。在一個女人的沉著與平靜面前,我自以為是的平靜碎成了沒頭沒腦的慌亂。
和兩年前一樣,我慌不擇路,又只身一人回到了B市。一到家,身體崩潰般松懈下來,隨便在任何一個可以躺下的地方——沙發上、地毯上和大床的一角,都能很快入睡。醒來的時候,往往是凌晨,開著刺眼的燈,洗臉、刷牙、吃點東西,或者坐在電腦前,看著淡綠色的墻壁發呆,聽突然響起的機箱轟鳴聲。
這都是虛空的姿態和聲音,我厭倦了也釋然了,人是最善于對自己撒謊的動物,當痛苦、掙扎來襲時,掩飾和逃避總來得順其自然,也許這一切都是因為禁忌,所以沒有勇氣去撕裂,只好在原地僵持著,一切都淪為蒼白無力。事實上,禁忌是愚蠢的,打破與不打破都是同樣的愚蠢。時間越長,愚蠢就越明顯,因為沒有什么比面對一個破綻百出的自己更為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