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來我才明白
人生和愛情好像一盤棋局
步步為營的算計中
最后只是進退兩難的僵持
其實真正的對手是自己
卻不甘心宿命的注定
——題記
楓灣亭的夕陽真的很美,單純干凈。金色的余暉使天空有一種沒落的燦爛。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藥草味道。我看到絳炎向我走來,其實他并不俊朗,是那種骨感淡漠的男子,有著狹長細致的眼睛和清晰的棱角。
“墨殷,回去吧?”
我點點頭,他彎下腰將我從草地上抱起,我伸出手挽住他的頸項,蜷縮在他寬厚的懷抱,安然地閉上眼睛。
有時候,我寧肯希望和絳炎一樣可以忘記所有的事情,這樣,夢中就不會再出現大片大片的罌粟花,在殘陽如血中盛開得香艷而詭異,淹沒我所有的聲音。
蝶血谷是一個美艷危險的地方,四季溫暖如春,生長著各,種奇花異草,我從小跟著師父在這里長大。
師父是習慣用素黑把自己隱藏得很深的女人。
我習慣了她陰郁干脆的命令和清瘦頎長的背影,好像一堵堅實的墻。我從沒有見過她的樣子,雖然我無數次地想象黑紗下面是一張怎樣的臉會有那么一雙憂郁美麗的眼睛。
我的身世,關于我的父母,我的一切都是空白,我不被允許問任何問題,我所做的就是研究詭異狠絕的藥草,配置各種毒藥和它的解藥,乖巧努力的討好。掩飾洶涌席卷而來的恐懼和孤獨。師父從沒說過一句有溫度的話,甚至吝嗇看我一眼,她教我如何成為一個毒圣,沒有憐憫和感情,只有一顆冰冷的心。對抗無情的世界,學著對所有人絕望。
我想她的內心是一片陰冷絕望的沼澤,沉淪得太深,沒有了掙脫的力氣。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依然睡在絳炎懷里:“我睡了多久,怎么沒有叫醒我?”“最近你太累了,我想讓你多睡一會。”絳炎看著我的眼神有一絲擔憂,我浮起一抹笑容:“怎么會哪,我好得很。不用擔心。”
絳炎擁緊我:“如果你不是江湖名醫妙手仙子,我就可以帶著你去一個沒有人找得到我們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生活,遠離江湖的恩怨紛爭。”
我感覺到絳炎的疲憊不安,我真的可以奢望這種幸福嗎?我只是拖著殘缺的雙腿的廢人,我不是什么妙手仙子,我只是不想感覺自己一無是處。
絳炎在墜入蝶血谷的時候失去了記憶,忘記了以前的事情。絳炎是我給他取得的名字。師父說:“從今以后,絳炎就是你的仆人。”
可是從他替我擋了師傅那一掌時,我就知道,他不是仆人,而是會用生命保護我的人。
藥閣是我配制藥草的密室,絳炎為我設計了各種精巧的機關,很少有人可以闖進來。按下機關,門剛合上,我感覺有陌生的氣息,雖然我不懂武功,但是從小到大,由于識別藥草,我對氣味很敏感,對方的氣息雖然微弱,我還是可以察覺到。
“既然來了,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現身哪?”我朗聲說道。
“哈哈哈哈!”一陣連綿渾厚的笑聲傳來,蠟燭瞬間熄滅掉了,“孔雀雖然沒出息,教出來的徒弟倒也不是廢物,可以察覺到我的存在。”來人聲音異常沙啞蒼老。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對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迅雷不及掩耳地來到我的身邊,抬起我的手臂,手指迅速碾過全身的主要經脈,點住了我的穴道:“丫頭,七雪珠是由七種奇毒無比的西域蜘蛛提煉而成,毒性至陰至寒,知道這種毒的人根本就屈指可數,會使用的人更是寥寥無幾,你怎么會中這種奇毒。”
“這與你無關。”
嘴巴還挺倔。蠟燭刷地點亮,我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一名老婦,奇特的苗人打扮,應該不是中原人,形態佝僂,滿臉皺紋,眼神卻犀利有神,手里握著一根手杖:“還愣著干什么?丫頭,還不快叫祖師婆婆。”
當我決定要救陳蓋時,我已經預感到我的日子也許將不再像以前那么平靜,所以當上官琪月、煜鳴和一群人出現在楓灣亭時,我一點也不意外。煜鳴衣著不凡,五官俊美,臉色卻太過陰冷,內息不穩,他仔細地打量我:“素聞妙手仙子醫術精湛,但是陳蓋殺人如麻,十惡不赦,還請姑娘把人給交出來。”
“你有你們的游戲規則,我只知道我是大夫,人命最重要,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恩怨是非,既然他找到我,在傷沒有治愈之前我是不會放人的。”我的回答也很堅決。
“你?”上官琪月幾乎氣結。她拔出劍,指在我的胸口,盛氣凌人氣急敗壞的樣子,好像被寵壞的孩子,又像高傲的公主,“如果你再不交人,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一粒石子飛過來擊在她的手腕上。“哎呦”她痛得松開了手中的劍,是從赤朱峰采雪蓮回來的絳炎。絳炎走到我身邊蹲下身子仔細地看:“墨殷,你有沒有什么地方受傷?”我搖搖頭,沒有忽略煜鳴和上官琪月看到絳炎幾乎同時喊出的一個名字:冷揚。
“不用怕,有我在。”絳炎轉過身,說道,“馬上給我離開這里。”
“冷師兄真的是你?”煜鳴不相信地看著絳炎,他的眼神閃過一絲不安。
“我不認識你。”絳炎冷冷地說。
“我是煜鳴。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對啊,大師兄,我是琪月,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呀,在一起練劍。你看這是你送給我的玉墜,我一直都戴在身上,這么長時間,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爹一直派人找尋你的下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跟我回上官堡,去見我爹。”上官琪月拉住絳炎的手臂,被他揮開。
“我再說一遍,給我離開這里,不要讓我出手。”絳炎的眼神很冷漠。
“小師妹,我們還是先回去,通知師父。”煜鳴帶著上官琪月和其他人離開,上官琪月不停地回頭注視著絳炎。
把冰清玉潔的雪蓮煉成兩顆雪蓮玉露丸,給陳蓋服下,兩個時辰后,他從昏迷中醒來,
“你醒了表示你沒事了,天亮之后離開楓灣亭。”
“你既然知道我是惡人陳蓋,為什么還要救我?”陳蓋叫住我。
“每個人都有迫不得已的過去,只不過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離開這里,善惡生死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好自為之。”
絳炎站在門外背對著我,“你是不是在想以前的事情?”我淡淡地詢問。
“墨殷,我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的眼睛?”絳炎轉過身,看著我。
“那是因為我知道有時候過去是太過沉重的東西,沉重到你逃脫不掉,它會像影子一樣無從割裂。”
絳炎蹲下握住我的手:“墨殷,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但是我怕想起以前的事情,也許,也許……”
“也許我們就無法在一起是嗎?”我把他的話接下去。
絳炎垂下了眼睛。他默認。絳炎和我一樣有矛盾和不安。
“絳炎,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做的事。如果我今天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邊,也許你會一輩子都有遺憾。”
“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幫你。”
“丫頭,你真的要這么做嗎?”祖師婆婆看著我。
我點點頭。
“為什么要這么傻?”
為什么?其實我也在問我自己這個問題。
哎,祖師婆婆嘆口氣:“也許這是天意,冥冥之中注定的。”
絳炎來到藥閣,打開門,我知道他已經記起了所有的事情,那些東西像一道裂痕橫在我們之間。
“墨殷,我真正的身份其實是上官堡的左護法,我從小是個孤兒,流落街頭,受盡別人的冷眼欺負,是師父不嫌棄,在我十歲的時候收留了我,為我取名冷揚,教我讀書,還教我武功,師父就像我親生父親一樣。”
煜鳴比我晚兩年進門,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卻一直情同兄弟,在一起練武,琪月是師父的女兒,我們三個感情最好,我也一直把他們看成我的弟弟和妹妹一樣,但是后來有一天,師父把我叫進書房,交給我一本秘籍,是上官世家的武林絕學無心劍譜。我萬萬沒有想到,因為無心劍法絕妙無比,一旦練成,威力無比。
師父問我愿不愿意一輩子照顧琪月。
我當然會照顧琪月,只是我把她當成我的妹妹一樣,而真正愛琪月的人是煜鳴,他一直想證明給師父看他是很出色的,是適合照顧琪月的人。
從什么時候起,我們之間的關系開始疏遠,他總是躲著我,從我成為左護法的那天,還是無心劍譜給我的那天,我記不得了,我只知道我們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親密地談心練劍,煜鳴開始處處防備我,言語常常沖撞。我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解釋,我無心跟他爭琪月,也沒想成為什么左護法,我之所以會接受,只是想報答師父的養育之恩。
我想得太樂觀,我以為煜鳴會慢慢了解,心里的結會解開。但是我沒有想到一切忽然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
江湖上忽然出現了奇怪的事,很多墳墓被掘開,尸體不翼而飛,弄得人心惶惶,師父讓煜鳴去調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實師父一直很器中煜鳴,因為他資質頗高,只是性格急噪,急于求成,所以想再多磨煉他一段時間,煜鳴卻以為師父是偏心,對他不公平。
煜鳴尋找線索,查到盜尸案是一個叫陰風鬼手的人干的,此人用尸體練陰風掌,這門功夫,狠毒邪門,殺氣極重,手法變幻莫測,瞬間可以致人于死地。
陰風鬼手和煜鳴在交手中,非常欣賞煜鳴骨骼奇佳,是練武的奇才,想將他獨創的陰風掌傳授給煜鳴,煜鳴心神已被嫉妒蒙蔽,為了證明師父把無心劍傳給我是錯誤的,為了練得絕世武功,他偷偷地拜陰風鬼手為師練習陰風掌,只是陰風掌詭異邪門,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心神俱喪。
煜鳴太急于求成,他的情緒忽陰忽陽,反復很大,而盜尸案也依然發生,我暗自留意,發現煜鳴總是在子夜的時候就不見蹤影。我跟著煜鳴,發現了他的秘密。
“你告訴了你的師父?”
沒有,雖然他做錯事情,鑄成大錯,但是我們畢竟一起長大,我希望他可以及時悔改,他也答應了。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煜鳴陷入得那么深,依然在練陰風掌,被我發現,我把他叫到斷崖前面,希望他可以回頭,煜鳴沒有聽進去,他認為無論資質還是武功都比我強,為什么左護法是我,為什么無心劍法傳授的人是我,他不服,也不甘心。
煜鳴忽然變得癲狂起來,對我一掌揮來,我沒有來得及防備,跌入懸崖,落進蝶血谷。是你救了我。
“其實我應該感謝煜鳴,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想我可能永遠不會遇見你。在我失去記憶的三年,是我一輩子最快樂的日子,可以守著我心愛的人,我已經很滿足了。”
“絳炎,陰風掌其實是一種尸毒,我看煜鳴眉宇間隱隱呈青黑色,毒已經侵入內臟,我怕他會對付你。”我有些擔心。
“你說他會殺我?”
“這只是以防萬一,絳炎你先服下一粒解藥,然后把這瓶迷魂草撒在房子周圍,它可以使吸入粉末的人功力暫時消失,你的武功還不是他的對手,不能跟他硬碰。”
“無心劍法是至高的武林絕學,師父說過無心劍的奧妙是無心無劍,但是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絳炎,我不懂武功,在我看來無心不過是可以做到斬斷情絲。心無掛礙,清澈純凈,又不拘泥于有形之劍,做到心劍合一,可能也就達到無心無劍的境界吧。”
我撒下迷魂草,可是我還是不希望煜鳴出現。從他身上,我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他們同樣偏執而驕傲。一樣的天馬行空,一樣的自私狂妄。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一念之差就是另外的樣子,不能回頭了。
后來發生的事情真的是稀松平常了。
一場劍光四射的決斗,一聲彈跳而遁的回音,愛恨情愁交織的浮光掠影,終于在嘆息中平息消散。
絳炎終于沒有把最后的一劍刺下去。他是在給煜鳴一個重新開始的理由,這才是我認識的絳炎。如果真的做到心無掛礙,無牽無掛,這樣的生命未免太蒼白。
“你為什么不殺我?”煜鳴不明白。
“因為我們是兄弟。”
絳炎丟下了手中的劍。我看到煜鳴眼中的眼淚,寬容一個人永遠比仇恨來得有力。
我又回到了蝶血谷,祖師婆婆把我帶了回來。師父的墳前大朵大朵的罌粟花,它們依然開得妖嬈美艷。一切又回到了起點,感覺卻好像是前生的事情,變得遙遠而不真實起來。
我看到祖師婆婆臉上哀傷的神色:“孔雀是我看著長大,沒想到現在會是我站在她的墳前。”雖然祖師婆婆曾經把師父逐出師門,那也是因為教規必須遵守,婆婆不忍卻也無能為力。她心里一直把她當成女兒一樣看待。
“師父的生命就像枯萎的花朵,其實這樣更好,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丫頭,你天資聰穎,極富慧根,這本《毒圣秘籍》是我畢生的心血,只要悉心鉆研,假以時日,造詣一定遠在我之上。”祖師婆婆交給我一本厚厚的書,“現在我要閉關幾日,研制七雪蛛的解藥。”
我想說何必,一切都是徒勞,祖師婆婆明明知道這世上只有一種東西可以解七雪蛛的毒,那就是舍利子。可是舍利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絕跡江湖。看到婆婆臉上固執的神情,終于沒有開口。隨她吧。
我把全部精力放在《毒圣秘籍》里的配方上面,打發時間,等待死亡的來臨。千年雪靈芝原本也只是暫時壓制住毒性而已,現在七雪蛛的劇毒已經在體內一點點地擴散,每次發作仿佛螻蟻噬咬疼痛萬分,痛入骨髓。發作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我的時間已經不多。生死有命,我早已經不放在心上。如果有什么放不下,也只是希望絳炎可以幸福。
三年前,師父說:“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如果你要跟他走,離開蝶血谷,就把這瓶七雪蛛喝下,從此以后你是生是死,跟我互不相干,我們師徒恩斷義絕。”我沒有猶豫,一飲而盡。
絳炎,一個拿自己生命保護我的人,我愿意賭一把,即使我的選擇是錯,也決不后悔。
“丫頭,既然當初是那么艱辛才在一起,為什么又放棄?”祖師婆婆不明白為什么我突然要離開絳炎,回到蝶血谷。
“不是我輕易放棄幸福,因為我知道我沒辦法和他走完一生。我寧肯希望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慢慢地把我忘記,也不要他看著在我煎熬中一點點地死去。那對于他太殘忍。”
我推開師父的房門,棋盤已經落了厚厚的灰塵,記憶中的師父總是對著一盤死棋出神,背影孤寂而絕望。
我不明白,為什么師父那么執著于一盤死棋。她也不允許我問。
我開始看棋局,棋子紋絲不動,黑白棋子兩方對弈,依然僵持焦灼而已,都是在步步算計著輸贏。
我從來都不喜歡對弈。因為我知道真正的勝利者其實是輸得少的那個人,而不是贏的那一方,師父絕頂聰明,怎么會看不破,她只是自己困頓自己。徒悲一生。既然如此,我要這棋局有什么用,我用力一揮,棋子四處散落,棋盤掉落在地上,我聽到干脆的斷裂,一個木匣出現我眼中,我撿起來,緩緩地打開,卻呆住:是舍利子,還有一封信。
我的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丫頭,現在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你要不要跟我回苗疆,一生不踏足中原。”
我沉默。有些人,你沒有想起,并不是因為你已經把他忘記,而是把他的名字埋進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抹去。
“丫頭,祖師婆婆要走了,孔雀是我最寵愛的徒弟,一生為情所困,唉,情字惱人,有的時候,一切都順其自然,不要勉強。”
我點點頭。
“婆婆。”我想說什么。卻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好孩子,你自己好好地照顧自己,如果沒有結果,我希望可以在苗疆見到你。”
一年以后。
我走出蝶血谷,上官堡主掌上明珠的婚事在江湖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算是難得的武林盛事,各大門派紛紛派人前去祝賀,上官堡的大門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我走進熱鬧喧嘩的正堂,一眼就收進絳炎和上官琪月的身影,他們馬上就要拜堂,我走過去,一身白衣勝雪。
“絳炎,你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生活,我只想知道,這些話你還記不記得。”所有的人都停下來,聲音靜止,注視著我緩緩地走近絳炎。
絳炎猛地回過頭,不相信地看著我:“墨殷,真的是你?你跑到什么地方,你的腿好了?發生了什么事情?”
“絳炎,我曾經告訴你千年雪靈芝可以解七雪珠的毒,其實是騙你,在我救陳蓋的時候,七雪珠的毒性已經開始發作,我沒辦法和你相守一生,所以我想讓你回到原來的世界,把我忘記。我回到了蝶血谷,我沒有想到我會以最意外的方式找到舍利子,并且知道了我所有的身世。祖師婆婆耗盡她的內力幫我把余毒逼出。我才站在這里。我回來并不奢望我們還可以在一起。我只是想看你最后一眼。”我注視著絳炎的臉,想一輩子把他記在心里。
“又是你,你為什么要出現在這里,冷師兄好不容易才把你忘記,你為什么還要再回來。”琪月對我大聲吼道。
“月兒,不許胡鬧。”一聲威嚇傳來,一名中年的男子走下來,仔細地打量,自言自語:“像,真的太像了。姑娘,請問孔雀是你什么人?”我看著他,對方氣勢不凡,應該是上官堡赫赫有名的堡主上官沛。
“這跟你無關。”我冷冷地回答。
“姑娘。你的右手腕是不是有一個紅色的胎記?”上官沛繼續糾纏不休。
“這個問題有那么重要嗎?她已經死了。”
“她死了?怎么會這樣?她怎么死的?”上官沛不敢相信,反應很強烈。
“爹,你們認識嗎?究竟在說什么呀?她到底是什么人?”琪月不安地問。
“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他的一句話猶如炸雷一樣,震驚了四座,眾人嘩然,議論紛紛。
上官沛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撐住了額頭:“你長得和孔雀一模一樣。剛剛我甚至以為是她回來了,是我辜負了她的一片深情。”
“爹。這究竟是怎么會事?”
孔雀是美麗的苗疆女子,二十年前,她來到中原,奉師命要拿到舍利子,舍利子是上官堡數代相傳的武林至寶,它的不翼而飛,我自然是查詢下落,結果在幾次交手中,她明明可以殺我,卻都放過了我。后來我們相愛了,她是五毒教的圣女,一生不能和男子成親,她已經拿到了舍利子,可以回去復命,成為五毒教的新掌門人,她卻沒有這么做,而是把舍利子還給我。
“我把舍利子作為我們愛情的信物,送給孔雀。因為背叛五毒教的下場是很殘忍的,我不想孔雀沒辦法回去復命。我們練武,教她下棋,她唱苗族女子的山歌,在一起真的很快樂。她是我一生最愛的女子。”
“那又怎么樣,你不還是娶了武林上德高望重的韋一天的女兒為妻嗎?”我譏笑道。
“的確是我對不起她,舍利子是上官堡的至寶,在父母眼中孔雀是邪教妖女,極力反對我們在一起,而我把舍利子交給孔雀,更是惹得他們大怒,我被驅逐了上官堡,父親被我氣得一病不起,母親急急地派人找到我,我急忙趕回去,父親臨逝之前,讓我發誓離開孔雀,一輩子不能再見她,馬上與韋莊主的女兒成親。我沒有辦法。
“后來我去找過孔雀,她已經消失了,我不知道我們已經有了孩子,直到一年后,我忽然收到一封信,很短,孔雀生下了我們的女兒,她的手臂上有一個紅色的胎記,但是為了處罰我的薄情寡義,她永遠不會讓我們相見,她要讓我后悔一生。”
“這不是真的。爹,你在騙我的是不是?”琪月搖著頭拼命地拒絕相信。
“這當然是真的。你知不知道我師父消失是因為被五毒教給抓回苗疆,被毒蛇咬毀去了容顏,逐出了師門。也要保護你們的愛情信物。那時候你在哪里,她回到中原,卻無法見人,只能一生都躲在蝶血谷郁郁而終。”
上官沛仿佛在一瞬間蒼老了很多。他抬起頭:“孩子。留在上官堡吧,這里是你的家。”
“我的家?這里怎么會是我的家?你知不知道她恨了你半生,甚至恨我,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有關你的過去,她努力忘記你,甚至厭惡看到,不愿同我說一句話。在蝶血谷,我從來沒有得到一點溫暖。她像戒罌粟花一樣去戒掉對你的愛,甚至沒有給我機會叫她一聲娘。這些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上官沛,你是對上官琪月呵護有加的慈愛父親,你是遠離我世界的一個陌生的名字。”直到說完,我才驚覺自己的激動。
“孩子,我知道我欠的東西太多,給我個機會彌補一下。”上官沛看著我,眼里滿是歉疚。
“不用了,已經沒必要了。”我搖搖頭。雖然我曾經是那么希望可以知道我的身世,有一天可以親眼見到我的父母,在我看到師父留的最后一封信,知道所有的事情,我寧肯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轉過身看著絳炎:“絳炎,你知道嗎?當初你跌進蝶血谷,我想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救我的,你會跟我說話,在我不開心的時候陪在我身邊,你陪著我采集藥材,在晚上會跟我一起數天上的星星,我曾經以為自己要一輩子留在蝶血谷這個充滿陰影和絕望的地方,而你卻出現了。要把我帶離蝶血谷,甚至愿意拿生命替我擋掉師父的一掌,還把我帶到楓灣亭那么美麗的地方,讓我知道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事情,雖然我喝了七雪珠的劇毒,拖著殘缺的雙腿過了三年,我也慶幸可以遇見你。”
我承認我想過報復,想上天對我為什么這么不公平,我什么都沒做過,卻要承受上代的過錯,而上官琪月卻這么幸福,有那么多人呵護著她,現在我已經不想這么做,從我師父和煜鳴身上,我知道恨不會比愛更容易。我真的慶幸我的心沒有在嫉妒和仇恨中迷失。沒有一念之差。
“好了,所有的故事都已經講完了,我也要離開了。”我環視所有的人。
“孩子,你去什么地方?”上官沛急急地問道。
“現在還沒有想好,也許是浪跡江湖,也許走到一個地方就停留下來。如果有機會,也許我們還會見面。”我揚起微笑,轉身走出上官堡。
其實我已經原諒上官沛,我已經把心底的眼淚傾倒出來,那些傷口不會再隱匿在深深的地方,吞噬掉我所有的希望。它們會在時間中慢慢地愈合。
天空的夕陽依然燦爛,我知道從這一刻一切會變得都不一樣。
“墨殷。”我聽到很熟悉的聲音,抬起頭,是絳炎,他在我面前,微笑著向我走來。“你?”我不明白。
“我愛的人是墨殷,我答應守護一生的人也是墨殷。”絳炎牽起我的手,“不要讓我們像他們一樣遺憾。”
我點點頭,終于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