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民間五俗

祁玉江，男，1958年2月生，陜西省子長縣人，現(xiàn)任中共志丹縣委書記，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近年來，先后在《人民日報》《陜西日報》《文藝報》《十月》《延河》《美文》《散文選刊》等報刊雜志發(fā)表作品百萬字。著有《山路彎彎》《心路歷程》《山外世界》《征途漫漫》《山高水長》《一路風(fēng)塵》六部散文集和工作研究文集《探索之路》。

陜北歷史悠久，文化積淀深厚，民間風(fēng)俗迥異，可以說廣為流傳，經(jīng)久不衰。在眾多的民間風(fēng)俗中，合龍口、拉碾子、定親、過關(guān)、埋人等尤為獨(dú)特。

合龍口

陜北人對住房極為重視和講究，把修建窯洞作為置辦家產(chǎn)的頭等大事。人們往往有這樣一種觀念，吃不好、穿不好倒也可以，但沒有窯洞是萬萬不行的。所以每家每戶再窮也要想辦法修建窯洞。

過去修建窯洞常常因山取勢，以打土窯為主，修建石窯、磚窯那是有錢人家的事。后來，隨著社會的進(jìn)步和群眾生活水平的提高，打土窯的越來越少，而修建石窯、磚窯甚至平房的卻愈來愈多。修建窯洞對一戶人家來說，是家庭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情。事先要請陰陽先生看風(fēng)水，選定地址和座向。接下來就是籌備材料、雇傭匠人和確定具體動工時間。在修建的過程中，小工是不用雇傭的。一開工，村里人或親朋好友自然會來幫忙。窯洞即將修成時，要舉行慶典——合龍口，即匠人有意在最中間的窯洞拱旋中央留下一塊石頭或一塊轉(zhuǎn)，然后站在窯背上，在噼噼叭叭的鞭炮聲中，將主人事先準(zhǔn)備好的小饃饃、紅棗、水果糖和零錢等，向聚集在院子中的人們?nèi)鋈ァＤ切┖锿迋儽銧幭瓤趾蟮貖^力爭搶。搶到的就意味著福氣大。在人們的嬉笑聲中，匠人便將最后留下的那塊石頭或磚塊小心翼翼的砌上，合龍口就算完了。之后，人們便開始吃“八碗”。有條件的還請來一班吹手響吹細(xì)打，那場面更是紅火熱鬧。

拉碾子

嚴(yán)格地講，石碾、石磨是人類原始社會的產(chǎn)物，是石器時代生產(chǎn)工具的延續(xù)和發(fā)展。在陜北偏遠(yuǎn)鄉(xiāng)村，未通電之前，人們普遍使用。甚至人類進(jìn)入高度文明的二十一世紀(jì)的今天，石碾、石磨在一些地方、一些農(nóng)戶當(dāng)中仍然使用。

石碾用來碾米，石磨用來磨面。米、面作為人類生活的必需品，靠石碾、石磨加工而成，維系著人們的生活。石碾、石磨構(gòu)造并不復(fù)雜。就石碾而言，它是由一個碾轱轆和一個碾盤組成。碾盤是一個較大的石圓盤；碾轱轆是一個半徑約一尺、高達(dá)七八十公分的實(shí)心圓柱體。它們的組合是：在碾盤中央打一圓孔，豎穿一木質(zhì)堅硬的木棒；在碾轱轆兩頭的中央，分別鑿深約七八厘米的圓形石孔，裝上木梢；然后用木夾子（碾夾子）套在木梢上，將碾盤和碾轱轆連接起來，在毛驢的拉動或人力的推動下，使碾轱轆圍繞碾盤的中心周而復(fù)始有規(guī)則地旋轉(zhuǎn)，從而完成碾米過程。

石碾打制一般要選擇上等的青石。石場往往位于遠(yuǎn)離村莊的深溝，而人們大多居住在半山腰甚至山峁上。石碾由石匠打制成后，最擔(dān)心、最驚心動魄的就是拉碾子。碾轱轆相比之下分量倒也不是很重，有十多個人就可以拉動；但碾盤則不同。碾盤一般半徑一米左右，厚度達(dá)二三十公分，重約一噸多，要拉動它，需幾十個人齊心協(xié)力才行。每逢拉碾子，主家就像過事情一樣隆重，邀請村上所有強(qiáng)壯勞力參與。早上往往吃一頓 。吃罷之后，人們便拿上繩索、木棒，匆匆走向石場。第一道工序就是祭拜天地，向“青龍”（石碾）敬上黃表紙，祈求拉碾子平安順利。接著，大伙在“總管”的指揮下，七手八腳用幾十根麻繩和幾根木棒，通過碾心緊緊地把碾盤捆綁起來，并在上面系上一塊紅布，用來避邪。其中有一人騎在豎起的碾盤上，喊著號子，一方面掌握平衡方向，另一方面指揮大家齊心用力。為了省力，確保安全，遇到平地用緩慢滾動的方式前進(jìn)；遇到陡坡陡坬，則靠平磨的辦法拉動。每前進(jìn)一步都十分艱難。特別是陡坡陡坬、危險地段，指揮者聲嘶力竭，拉運(yùn)的人齊聲回應(yīng)，個個揮汗如雨、使盡全力，那場面既扣人心弦，又激烈壯觀。

中午時分，碾盤終于被拉回來了。主人高興的合不攏嘴，忙前跑后開始炸油糕，用來款待拉碾子的人。而大伙則像完成了一項(xiàng)十分光榮而艱巨的任務(wù)，異常高興，有說有笑，吃得津津有味，滿頭大汗。之后，主人便不斷地說著感激的話語，大伙便帶著滿足的神情，各自散去。

定親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過去陜北鄉(xiāng)下的婚姻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的甚至從小就被定了“娃娃親”。但現(xiàn)在不同了，基本上是媒人牽線，男女雙方互看，雙方父母最終確定和操辦。一但各個方面都滿意時，媒人要說定男方給女方家一定數(shù)量的彩禮，然后就選定良辰吉日定親。

定親通常是男到女家。去時需帶上煙酒、豬肉、馃餡以及給女方的衣物等。為圖喜慶和吉利，所帶的禮品均為雙數(shù)，視情況不等。一般情況下，煙為2條，酒為2瓶，也有帶4條煙4瓶酒的；豬肉為4斤，也有帶6斤、8斤的；馃餡一般帶24個，也有帶48個的。當(dāng)然，帶的多，則被眾人稱為有錢、大方；帶的少了，自然就會被視為人窮、小氣。但對女方來說，不成親是兩家人，成了親就是一家人，也就不計較那么多了。而女方則送男方一雙“穩(wěn)跟鞋”和一條褲帶，意喻著這樁婚姻將男女雙方牢牢系在一起。定親的儀式一般很簡單，在媒人的主持下，參加定親的有男女雙方及雙方的家長和一些親人。大家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飯，拉拉話，認(rèn)認(rèn)親，定親的儀式就算完了。再以后就是結(jié)婚的事了。

過關(guān)

過去，陜北鄉(xiāng)下極為落后，交通閉塞，缺醫(yī)少藥，人們生病，主要依靠一些土辦法和自身抵抗來恢復(fù)，所以孩子成長較為艱辛。為了使孩子健康生長、長大成人，孩子一生下來，愚昧的大人就將其“包鎖”出去，讓孩子認(rèn)個“干大”，企盼孩子大吉大利、茁壯成長。

被選擇包鎖孩子者，通常是懂一些手藝和方術(shù)的人。包鎖者每年要選定良辰吉日給孩子過一次“關(guān)”，帶一次“鎖”。屆時，孩子的家長則給包鎖者送一雙鞋和其它物什，以示酬謝。

最有意思的是“過關(guān)”。過關(guān)一般選擇在農(nóng)歷四月初八或農(nóng)村廟會期間。這一天，被包鎖的孩子帶上干糧和笤帚，在父母的帶領(lǐng)下，向事先約定、預(yù)告的地點(diǎn)趕去。包鎖者早已做好準(zhǔn)備，設(shè)置了一個用樹枝搭建成的門檻，一手拿著刀子，一手握著鈴鐺，口中念念有詞，說著一些詛咒鬼魅、祈求神靈保佑孩子平安的話語。被包鎖的孩子一字而排開，人人腰間系一根麻繩，身后拖著一根長長的干草，順著設(shè)下的門檻依次爬過。每過一次門檻，包鎖者用刀斬一截干草，意喻將災(zāi)難斬盡。而孩子的父母則抱著孩子的衣衫，喊著孩子的乳名，要孩子“回家”。如此反復(fù)多次。過完關(guān)之后，大人督促孩子將隨身帶的干糧吃掉，把帶來的笤帚送給包鎖者，再給其付上些錢物，便將孩子領(lǐng)回家中，心靈得到了極大的安慰，對孩子成長自然也就放心多了。

這樣一年過一次“關(guān)”，直到12歲為止。按照舊時說法，孩子到了12歲，靈魂就全了，可以抵御魔鬼的糾纏和災(zāi)難的降臨，再也不用勞心費(fèi)神了。

埋人

可以說人一出生就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走向墳?zāi)埂＿@是自然規(guī)律和生命規(guī)律，也是人類無法抗拒的現(xiàn)實(shí)選擇。在這一點(diǎn)上，無論是帝王將相、達(dá)官貴人，還是市井平民、黎元百姓，都是平等的。

人死后都要送葬。但送葬的方式，因地域差別和風(fēng)俗習(xí)慣不盡相同，有天葬的、水葬的、火葬的，但更多的選擇的是土葬。

在陜北，土葬極為盛行，而且與其他地方的土葬相比，更具獨(dú)特之處。

在人尤其是老人快要咽氣的時候，親屬和村里上年紀(jì)的人，很快要為其穿上老衣（壽衣），防止人完全死亡以后因尸體僵硬而難以穿戴。人咽氣之后，立刻要找來一些干草（谷草），鋪在窯洞內(nèi)的腳地下，將死者平臥在干草之上，意喻亡者已離開陽世，即將走向陰間，再不能呆在活人睡的炕上了。接下來就要報喪。將歲數(shù)白紙用紅布條扎起來，掛在門口，訃告主人家的老人已經(jīng)去世。歲數(shù)白紙一根代表一歲，歲數(shù)越大，紙條越多。同時，一些兒孫們戴著號帽、身穿孝服，分別要給親朋好友報告喪訊。一見面，必須跪拜，一方面表示對親朋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對老人升天享福的祈禱。之后就要請陰陽、看墳地、確定出殯的時辰。一般亡者三天之后就要沉酣（也叫入殮），意思是再不能過多地使亡者受罪，讓其安祥地在壽木中休息。因此要盡快搭靈棚、設(shè)靈堂，供親戚鄰里前來吊唁。當(dāng)人們帶著花圈、帳子（被面）前來祭拜時，吹手要走出院子，孝子們要在大門口磕頭迎接，表示感謝。光景好的，靈棚搭的非常氣派。靈堂的中央擺著靈柩，上方懸掛著亡者的遺像，前面擺著香案，上面供著亡者的牌位，兩邊的門柱上懸掛著表達(dá)親屬懷念、哀思、祈求之情的挽聯(lián)，如“金童送出人間道，玉女迎入地獄門”等，橫批一般是“羽化登仙”、“駕鶴西游”等祝福、幻想性的詞語。打墳，常常由村里的青壯勞力共同幫忙，先挖一個三四米深的大坑，然后在坑的正面墻壁上向里挖一個三四米深、兩米多寬、一米多高的墓窯。埋人的前一天晚上，往往要約客，通常吃的是 ，然后上祭飯。上祭飯的儀式非常隆重，所有的孝子賢孫按輩份大小，依次跪在靈前。祭飯由端祭飯的人一盤一盤送到靈前。送祭飯的人搽得瓦眉二道，拖著長長的腔調(diào)，表演著各種滑稽的動作，再加上嗩吶的伴奏，那場面既悲壯又熱鬧。上祭飯一般需兩三個小時，孝子們長跪不起，往往腿腳麻木，疼痛難忍，有的甚至難以支撐。但這又是考驗(yàn)孝心的時候，孝子賢孫們那敢偷賴，只好苦苦地支撐著。

出殯的頭一天晚上，還有一道很重要的程序，就是撒路燈。通常用棉花或麻紙簡單地搓成個燈捻，浸上清油，也可用碎玉米芯，蘸上汽油、柴油或麻油點(diǎn)燃，從靈前沿著大道向墓地撒去，為亡者進(jìn)入地獄指出一條光明大道。

出殯的那天早晨，人們天不亮就起床了。幫忙的人七手八腳把靈柩（棺材）捆綁好。起陽前，親屬們都要回避，陰陽搖著鈴鐺，在逝者生前居住的房屋內(nèi)念念有詞，然后用“五谷”在窯里亂撒一遍，以示避邪。出殯時，靈柩上要放一只老公雞，在吹手的嗩吶聲中，長子或長孫在前舉起引魂幡，人們抬著靈柩（有條件的用架子車?yán)⒆淤t孫等緊隨其后，浩浩蕩蕩向墓地走去。同時，另有一班人很快將靈棚拆掉。

到了墓地，人們將靈柩慢慢放入墓穴。接著，陰陽和親屬下到墓坑，打開棺蓋，將死者擺正，讓親屬們最后看上一眼，然后將棺蓋立于一邊，防止日后棺蓋腐爛塌陷在死者身上。同時，在墓穴的后掌小窯內(nèi)點(diǎn)上一盞燈，立上刻著死者生辰八字的墓磚，再用干草倒退著將人們的足跡打掃干凈，以圖吉利。最后，蓋上墓板（石板），在眾人的幫助下很快將墓坑填起，滾成圓土丘，把引魂幡插在墓冢的頂端，繞墓冢周圈插上哭喪棍，在一片嚎啕大哭聲中，一個人就這樣永遠(yuǎn)地告別了陽世，走向陰間。

欄目責(zé)編/王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