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愛一生

一

同學蕭劍來自四川，海拔178厘米，相貌堂堂，天生一副亮嗓，本是女孩心儀的對象。可其人說話總是火辣辣的，初到校時，我們對本班女同學豎鼻子瞪眼睛，老找她們的不是。蕭劍的批評頗具力度，而且語言之殺傷力堪稱一流：“啊!×同學你是我們班的體育特招生嗎?我們學校還有非洲的留學生嗎……”任憑眾美女秋水頻傳，他斷然沒有對一個女生“下手”。其實我知道，許多對蕭劍頻獻殷勤的“美眉”一經蕭劍評論，便只有落“一般般”的下場了，為此蕭劍大發感慨“世人皆說大學美女如云，我仰望天空卻萬里無云”，更何況蕭劍總喊著“大丈夫事業為重”。

我剛進大學的時候毫無理想，最大的愿望就是四年學習成績都不出現掛科。蕭劍則理想遠大，他的理想是要活得晌當當。至于什么樣才算響當當，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對蕭劍遠大的理想篤信不疑。蕭劍對我短淺的目光則很是憤怒，經他耐心教導兼痛罵我一個晚上之后，令我在天亮前雄心勃勃，立志要向蕭劍看齊，從此我便成了蕭劍的同黨兼私人助理。

大二那一年，我和蕭劍頻繁地加入社團。最終，在蕭劍的慧眼考究下，選定存在文學社作為我們夢想起飛的地方。

二

蕭劍在存在文學社，發展得很是得意。在大二下學期就一舉坐上了文學社社長的寶座。同時在他的文學感召下，共有六十余人在蕭劍麾下不分晝夜地奮力在“文學前線”。存在文學社一舉成為學校人數最多的社團之一。

當然其中不乏為蕭劍的亮嗓和個人魅力的“俘虜”。芷就是其中之一，最虔誠的“俘虜”。芷是我們學校外文學院的才女，寫一首好詩。其詩行云流水流暢隨處可見的青春激情。

存在文學社招新時，芷是第一個來報名的。作為存在文學的資深社員我參加了招新，當我們問及芷參加文學社的目的時，芷肆無忌憚的回答說是因為存在文學社是蕭劍的疆土。

與芷同時參加招新的還有蕙——芷的舍友。一個不善言辭的羞澀女生，如初夏的荷，說不上有多漂亮，平淡、平常是她氣質的全部，屬于素面朝天型的女生。

芷在存在文學社工作得很賣力，加之其出眾的文采。自然成了蕭劍的旗下最得意的社員，得以獲得同蕭劍走南闖北的機會，只是她的容貌實在不敢讓人恭維。

芷文筆婉轉憂郁，經常用心去歌唱自己和蕭劍子虛烏有的愛情：讓我的秀發做你的窗簾／讓你的胸膛做我的床／無論你身在何方／有一個人永遠在窗旁／在等你回家……這首題為《紙質愛情》愛情詩，如此愁腸寸斷的思念，竟是在等待蕭劍參加一次全省社團活動蘊情而作。

記得那次蕭劍出差去南京，由我全權負責文學社所有大小事宜，整個人似脫離磁場的磁鐵。

也就在那時，我才真正的打量不善言辭的蕙。蕙一有空就來辦公室打理文學社的事情。我們的話題，一直都是各自的“主人”(蕙說她前世可能是芷的“長工”，這輩子是前生的延續)。

蕙說，芷很喜歡蕭劍。我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不是也喜歡嗎?蕙頓時漲紅了臉，羞澀的低著頭。

隨后蕙邊整理文件邊說，人家芷為了給蕭劍繡一張漂亮的電腦外罩，第一次拿起了繡花針，小心地繡起了今生第一件十字繡，手指都不知道被戳了多少個針孔。那密密麻麻的針孔才是對愛情的詮釋。末了，我清晰地看見蕙的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針孔。蕙說那是幫芷繡十字繡時扎的，我想，蕙的愛情和她的為人一樣沉默。

三

等到蕭劍從南京返回，芷早已日把蕙“代繡”的那件繡有“蕭劍”的電腦外罩繡好。那天下午，蕭劍拖著一身疲憊回到文學社的時候，芷已等候了整整一個上午。蕭劍回來了，我借故走開，在走廊上我依稀聽見芷少有的疼惜聲：“劍，你累了吧，看你眼睛都……”

瞬間的溫柔，融化了蕭劍對愛情慣有的固執。

他們的愛情，就這樣隨著我們大三緊張而充實的生活演繹著。

他們的相愛，對文學社沒有太多的影響。對我們宿舍似乎也沒有太多的影響，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宿舍電話由于使用頻率過大而頻頻更換和蕭劍床下不再會有成堆的換洗衣服。此外，還有就是在辦公室更少見蕙的蹤影。

蕭劍在文學社期間從來不提他和芷的關系，每當我們聯合向他起哄要喜糖的時候，他只會用一句“我們只是單純的工作關系”搪塞。

每當芷依偎在蕭劍的肩，走在校園時，周圍的人對他們側目而視，芷的內心是驕傲的，甚至應該有點得意。蕭劍卻坦然對待身邊驚奇的目光心無芥蒂，雖然在我們眼中芷的粗礪和想象中的精致相差甚遠。

我們經常訓斥他，說他身邊的女孩子應該是：飄逸的黑發，窈窕的身材，清秀的五官，渾身上下洋溢著女性的輕柔和月光般的溫婉，美麗的容貌讓所有人心動。

每每談及蕭劍和芷的愛情時，蕭劍總是慍怒的說，女人之美，美在內心之純潔，美在氣質之高雅。外表的美麗很難經受歲月的滄桑，芷就是我追求的天使。我們心靈相戚。而對我們低俗的愛情觀嗤之以鼻。

憑心而論，我并不反對他們的愛情。畢竟，蕭劍為芷改變了許多，證明他們的愛情是成功的，更何況他們的愛情里充滿著詩情畫意，儼然一首悠長的愛情詩。

只是，每次看見蕭劍和芷在一起時，我就會莫名地想起一個人——蕙。

四

韶華如水，歲月如歌。

轉眼間，我和蕭劍都畢業了。畢業前的那個夜晚，存在文學社設宴送別畢業生，蕭劍頻頻舉杯向眾人敬酒，結果是爛醉如泥。

酒后，我、蕭劍、蕙、芷躺在校園的草坪上，回憶著匆匆的大學生活。說話最多的是蕭劍：我很知足，我擁有了一份真實的愛情……

蕙，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后來我送她回去的時候一直嚷嚷著十字繡。我知道，十字繡是蕙對蕭劍的全部，但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翌日，蕭劍我們班第一個離校，我們去車站送他。蕙也去了，相互說了許多請多保重的話語之后。芷失聲痛哭，蕭劍的眼角也濕透了。蕙只是癡癡的看著即將遠去的火車。

直到車走遠了，看不見了，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灼熱的目光久久張望著火車遠去的方向。

蕙，在壓抑的啜泣。

回到校園，耳邊飄來趙傳的歌：“愛要怎么說出口，我的心里好難受，在每個深情眼光的背后，有多少愛、多少愁……”趙傳的歌于蕙而言，句句是傷口。

我試探著問蕙，你怎么不告訴蕭劍。

蕙噙著淚水說，有芷愛他，他過得很幸福，我愿意做愛情的守候者。

五

大學畢業后我和蕭劍同在一個城市謀職，芷和蕭劍卻也勞燕分飛。

蕭劍在外企混得不錯，深得老總賞識，見面時總要很大方地掏腰包，但一到月底卻常是我主動請纓“買單”，以救濟他的大男子尊嚴。

一天，我去蕭劍的公司去找他，卻在公司驚奇地遇見手捧鮮花的蕙。我逗趣地問，蕙，你怎么也來這了?蕙只是淡淡一笑說：我跟你說過，蕭劍的是我生活的方向是我城堡的主人。

后來從蕭劍的口中得知，蕙畢業后就來到了他公司的門口，開了家“蕭蕭花店”，生意還算是紅火。

蕙，是為了你而來你知道不?我捶了下蕭劍。

蕭劍慢條斯理的點燃了他手中的香煙，側面看著我說，生命中有許多的事情值得我們去追求，物質的富裕，自己的事業……在他們面前愛情只不過是勞神費力的低值易耗品。

猛吸一口手上的香煙蕭劍接著說，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在真正切切的有過一次愛情之后就很難會有神魂顛倒的愛情了，大學我們追求愛情，那是追求愛情本身，追求的是浪漫和感覺。而生活中，我們更需要的是現實，需要的是婚姻，正如莎士比亞說言“愛情是理想，婚姻是現實”。

那晚，蕭劍依舊是爛醉，嘴中不停的嘮叨著一個于我而言陌生得發憷的名字：米娜。他現在的女友，他想象中的能給他現實和婚姻的主兒。

我著實為蕙感到心寒。送蕭劍回家之后，我撥通了蕙的電話，你別再等蕭劍了，他已經為現實所屈服了。

我知道，我愿意等待，愛情需要等待，等待會使愛情更加長久，蕙在電話那端嗚咽。

但是，等待并不是愛情的全部啊，今天的他并不追求愛情……蕙掛斷了電話。

六

繁忙的生計奔波使我淡忘了蕭劍的消息。直到有一天，蕙來找我，進門便是剪不斷的淚水。告訴我說，蕭劍就要跟他們公司那個女孩結婚。

那天我找了蕭劍，在他的住處碰到了米娜。她美得有些令人訝然，言語跟衣著一樣張揚。據說，女孩未念完高中，消費意識比蕭劍還超前，絕對屬于“敢花后天的錢”那類。看見她我便想起了那些衣著華麗、美艷動人，經常出入高級酒店和商場，一味追求虛榮卻精神空虛的女人。我去之后，米娜并沒有搭理我，只是拋下一句，你們慢慢聊吧。

換成蕙，我肯定可以喝到一杯她沏的熱茶。蕙是一個多好的女孩，但是好女孩卻未必能使男人心動。難怪有女孩對我說，好色和虛榮是男人的本性，是弱點，更是悲哀。我痛罵蕭劍，這就是你想要的現實和婚姻?

蕭劍只是一味的強調，我現在不需要刻骨銘心的愛情，需要的是一個能陪他出入各種場合的花瓶。

我的勸說無濟于事，一個男人的骨質并非最親的人可以改變，何況我只是他的一個普通朋友。兩個月后，我便收到蕭劍的婚宴喜帖。結婚那天，我只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蕭劍，你的事業呢?

不久，蕙去了沿海的某個城市。蕙揮揚著傷心的淚水。迷離在城市喧囂的車流深處，令我感到背脊發涼。蕙大學畢業放棄了父母給他安排的舒適工作，只身到這個城市打拼，或許只是為了守候那份沒有結局的愛情。

再次見到蕭劍是半年后，一次同學聚會上。蕭劍挽著他美艷的妻子頻頻向人敬酒示意，然后在眾人贊嘆及調侃聲中幸福得天花亂墜。

偶爾在工作中碰到蕭劍，大多是打個照面，寒暄幾句。談吐中隱隱覺得，蕭劍的言語中少了以往的鋒芒。

兩年后的一天，蕭劍驚慌失措地來找我，言語中顯得語無倫次。他把10萬元公款挪用了，看在以往“哥們”的份上求我不能見死不救。我大喊蕭劍你每年十來萬的收入還要挪用公款?

“她總是對高檔的衣服和飾品感興趣……我不能老掃她的興致……”既知今日，何必當初?

錢，我終究還是給了他。一年后他才把錢還給我。之后，我們的聯系越來越少。

四年后的一個秋天，我在公園里不經意碰到蕭劍，胡子拉碴，顏容憔悴，兩歲的兒子怯怯地躲在他身后。

“她呢?”

“跟一個大款跑了”，蕭劍回答得很無奈。

我無語，想起了另個城市的一個女孩。

編輯 楊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