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美杜莎

圖/徐菲

我愿終有一天，屬于我的王子會輕輕執起我的手，如此，我便隨他海角天涯。

一 阿塞妮

我曾不止一次在夢中見到女神阿塞妮，她緊閉雙眼，雙手合十，耀眼的金發一直垂至赤裸的腳踝。婆婆說，這代表，阿塞妮將實現你的愿望。

婆婆不僅是我的婆婆，更是全族人的領袖。而阿塞妮，是我們信仰的神。

至于我的愿望，我愿終有一天，屬于我的王子會輕輕執起我的手，如此，我便隨他海角天涯。

因此，當那一天真的來臨，當馬蹄聲帶來了一副低沉悅耳的男聲時，我的心開始不安分地跳動。我聽見他對婆婆說，我需要她的幫助。然后，他下馬走到我跟前，附在我耳邊低語，跟我走，好么？于是，我義無反顧地坐上了他替我準備的馬，任他牽著韁繩行往南北或西東。

二 極北之地

他說，我叫洛塞斯，是女神阿塞妮指引我找到你，我需要你的幫助，才能殺死邪惡的女妖美杜莎。

我曾聽婆婆說過，美杜莎是世上最恐怖最丑陋的女妖，無論何種生物，只要看她一眼，皆會變成石頭。

洛塞斯頓了頓，用指尖略微碰觸了我的眼角。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見？多可惜，它們是那么美，那么亮，甚至能折射出遠處的風景。

我笑而不語。我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我的心能代替眼睛看見一切。好比我眼前的洛塞斯，我的心告訴我，他擁有飄逸的黑發，深藍的瞳孔，修長的身材，英俊的面容。他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勇敢的勇士。

我們遵從阿塞妮的指示，一路向北前進，只為取得極北之地的幸運之劍，只有它才能刺入美杜莎刀槍不入的皮膚。

沿途的風景不停地變換，從滿山遍野的綠裝變做黃葉繽紛的山陵，從一望無際的草原變做寸草不生的冰原。空氣驟然冷下來，四周都是凍結的雪和冰。洛塞斯一邊不住地哈氣，一邊卻解下披風搭在我肩上。我報以微笑，他說，你這一笑，所有冰雪都快融化了。

突然間，有清脆的銀鈴聲傳入耳朵，我知道，那是幸運之神漢密士駕著馴鹿而來。果然，遠處有一道黑影從左至右快速移動。我拍馬追去，洛塞斯并駕在旁，很快，馴鹿車的痕跡來到一處深不見底的山洞前。

山洞只能徒步進入，洛塞斯在前，他側著身，小心翼翼地兼顧著身后的我。穿越一條冗長的隧道之后，眼前是豁然開朗的大堂，墻壁上插著無數火把，把原本陰暗潮濕的山洞照得溫暖透亮。漢密士端坐在正中的躺椅上，他揚起手中的酒杯然后一飲而盡。他說，阿塞妮令我把佩劍交予你們。說這句話的時候，漢密士雙眼通紅，仿佛忍住了千年的眼淚。他指了指角落里插在地上的寶劍說，拔出來，就讓你們帶走。

我攔住伸手準備拔劍的洛塞斯，右手攀上劍柄，只輕輕一提，劍便破土而出，發出輕微的轟鳴聲，在火光的襯托下閃爍著紅光。

我把劍別在洛塞斯腰間，不顧他驚訝的目光，牽著他離開了山洞。山洞里仍有細弱的回聲，那聲音只有我能聽見，是幸運之神漢密士說，能不能，不要殺死美杜莎？

三 死亡國

洛塞斯看我的眼神變得奇怪，他總是追問，為什么你能拔出埋得那么深的劍？我的回答是，因為埋劍的泥土很松。

他不信。他把我當作了女神阿塞妮的使者，開始恭敬與客氣，事事聽我安排。我告訴他，要到達美杜莎居住的地方，首先需要穿過死亡國。

我們一路向東，向東，向東。途經沼澤、旱地與沙漠，整整花去一個月的時間，才到達傳說中的死亡國。死亡國因為沒有水源，無法滋養任何活物，由此而得名。死亡國并不大，只是一直被濃霧包裹著，令我與洛塞斯不辨方向，仿若走入了迷宮。及至夜幕降臨，濃霧逐漸散去，遠處的火光以及陣陣爽朗的笑聲引導著我們尋跡而去。近了才看見一間木頭搭成的破落小屋，小屋前有一堆篝火，正噼里啪啦濺著四散的火星。圍坐在篝火旁的三個女人都不是正常人，她們沒有正常人擁有的雙目，卻共用一只裝在額頭上的眼，一人看完，再摘下遞給另一人。

她們是妖。洛塞斯想拔劍，我按住他的手并告訴他，只有她們能告訴我們如何找到美杜莎。三個女人輪流用眼睛看著我們，嘴里發出不屑的輕哼，你們，也想殺死美杜莎？洛塞斯憤憤地說，她害多少人變成石頭，包括我的哥哥！女人們笑得更加厲害，美杜莎從不主動現身，若非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想殺死她以證明自己的功績，何必招來殺身之禍？

我不愿再聽女妖們說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搶走了其中一人額上的眼睛，它是我最佳的籌碼，可以要挾她們說出所有的事，包括美杜莎的居所，那個連女神阿塞妮也無法感知的地方。

女妖們果然連聲求饒，她們說，只要一直向南，向南，向南，就會看見一座名為阿特拉斯的山，山附近有一座美麗的蘋果園，園中有一棵結滿金蘋果的樹，黑夜女兒就坐在樹下日夜守護。

在把眼睛還給女妖之前，我突然想試試用眼睛去看洛塞斯。我把女妖的眼睛貼上額頭，洛塞斯的臉立刻通過這只眼映射入我的大腦之中，罩著一層薄薄的光暈，反而比平時用心感知的圖像模糊，盡管多了一分朦朧的美。

原來用心看見的，才最清晰，最真實。

四 阿特拉斯園

波光粼粼的大海邊，夕陽把金色的余暉投在岸邊松軟的沙灘上。洛塞斯左手牽著兩匹馬，右手握著我的手腕，他說他的國家在內陸，從未見過如此氣勢恢弘的海。面對大海時，他臉上的表情是虔誠與安詳的，一瞬間的恍惚，似乎我們都不再記得有關于美杜莎的一切。

突然，洛塞斯沖我調皮地一笑，然后不理會我不解的神色，自顧自地在沙灘上掘出一個淺淺的坑，又拖著我過去，將我輕輕按倒在坑中。他說，聽說，沙灘的細沙最能消除長途跋涉的疲勞，這兩個月來，你一定累壞了。洛塞斯很認真地，一捧一捧把細沙堆積在我身上，片刻過后，我已被掩埋，只露出帶著微笑的臉。太陽把沙曬得暖暖的，貼著我的皮膚，就仿佛……一個溫暖的懷抱。

腦中浮現出洛塞斯的臉。

當我們到達阿特拉斯山時，天已經完全黑透，洛塞斯的眼睛再也看不清四處的景致。所幸，還有我。眼盲之人聽覺尤其靈敏，隱約中，有天籟一般的歌聲傳入耳中，聲音雖弱，卻也足夠我辨別方向了。

我們在黑暗中緩慢前行，不時停下來，尋找歌聲傳來的方向。逐漸地，一座林園的輪廓在夜幕之中顯現出來，歌聲也越發清晰。當歌聲最終停止之時，林中傳來了許多鳥鳴以及撲打翅膀的聲音，連密集交錯的樹枝也因搖晃而沙沙作響。

我們緩步走入林中，在樹林東北角找到一片開闊的空地，空地中央，便是那棵金蘋果樹，果實如同蠟燭一般掛在樹上，照亮了互相倚靠著坐在樹下的三名少女。她們同樣的黑眼黑發，同樣的一襲黑色連衣裙，裙擺處綴著黑色的亮片。就連那雙細膩的赤足，也生著黑色的指甲。

想必，這就是阿特拉斯園，而她們便是黑夜女兒。只是沒想到，原來黑夜女兒有三位。

洛塞斯朝她們鞠躬，三人亦起身落落大方地還禮，并自報姓名。原來黑夜女兒是三姐妹，大姐叫安嵐，二姐叫安詩。在小妹開口之時，她蒼白的臉蛋上突然浮出兩抹粉紅，雙手疊放在身前略微欠身道，我叫安晴。

或許沒人能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異樣，但安晴的每一個表情，都逃不過我的心眼。

五 夜幕

她們說，這園中已經許久沒來過客人了。安嵐、安詩都很熱情，她們拿出存貯多年的金蘋果酒為我們斟在一對漂亮的青玉杯中，然后一一遞到我們手上。洛塞斯舉杯表示敬意，安晴緊緊咬著下唇盯著他，直到他飲盡杯中酒，才閉上眼把頭別向一邊。

洛塞斯不知酒里有毒，我知道。可我一仰而盡。

迷蒙中，有人往我嘴里灌入一些清甜的汁液，令我瞬間清醒過來。是安晴。

你沒事吧？洛塞斯焦急而關切的聲音響在耳畔，我的頭正枕在他的手臂上。

安晴嘆了口氣說到，姐姐是不會讓你們殺死美杜莎的，你們快走吧。

不行！洛塞斯堅定地說，這是女神阿塞妮給我的任務，何況，美杜莎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阿塞妮！？安晴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呼吸因激動而紊亂起來。美杜莎是無辜的，這都是阿塞妮的陰謀！那個偽善的女神！

洛塞斯顯然被安晴的情緒驚住了。安晴用手按著自己起伏的胸口，盡量平復著心情。她說，能不能？請你們聽我講一個故事？

從前，一個寧靜偏僻的村莊里，住著一對漂亮的姐妹。有一天，天神宙斯路過此處，看見妹妹在河邊洗衣服，他愛上了美麗的她，要帶她回天上。姐姐嫉妒妹妹，騙她吃下了女巫用金蘋果煉制的毒藥。之后，姐姐扮作妹妹隨宙斯去天上做了女神，而妹妹因毒性發作變成了女妖，失去了原本的容貌，逃至無人島上避居。

安晴說，你們應該明白了吧？姐姐就是阿塞妮，妹妹就是美杜莎。她被親生姐姐毒害。

洛塞斯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而我只是平靜地吐出幾個字：見到美杜莎，自有分曉。

于是，洛塞斯不再遲疑，他堅定地看著安晴說，我一定要找到美杜莎，告訴我，她在哪里？

安晴的眸子暗淡下去，她退后兩步，又沉默了許久，才離開了囚禁我們的房間。洛塞斯把我的上身抬起靠在他的肩上，他說這樣會舒服一點。對不起，我不知酒里有毒，連累你了。

這不怪你。

我明知酒有毒卻還飲下的原因只有一個。在端杯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就那樣與他雙雙死去，倒也是個美好的結局。

片刻過后，當我們正在商量該如何逃出之時，安晴居然折返回來。她扔給洛塞斯一件黑色的斗篷，我認得，這是妖界至寶，夜幕。

安晴說，披著它，島嶼上的其他妖物便看不見你們。美杜莎，就住在群島中心。

她說，洛塞斯，我背叛姐姐，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你，請你一定記得。

我想，即使洛塞斯會忘，我都會永遠記得她當時的神情，那么心酸，那么無奈，夾雜著楚楚動人的絕望和不舍。

我想，安晴一定是愛上了洛塞斯。

六 美杜莎島嶼

我們在安晴的幫助下逃離了阿特拉斯園，她一直把我們送到了前往美杜莎島的海岸邊。在岸邊一處極其隱秘的地方有一條海底隧道，通過隧道可以直接抵達島嶼，這是只有黑夜女兒才知曉的秘密。

與安晴道別時，我問她，就這樣放我們走，你的姐姐們……

她把額前一縷遮眼的碎發攏了攏，露出白皙光潔的額頭。放心，姐姐們最疼我。

海底隧道漆黑深長，像是永遠沒有盡頭。洛塞斯牽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護著我往前走。當我們終于重見天日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風景更勝阿特拉斯園的林子，清脆的鳥叫聲此起彼伏，哪里有一點妖族聚居地的模樣。

這里真美，洛塞斯感嘆。但他仍舊聽從安晴的話，把夜幕鋪開，罩在我的頭上，然后自己也鉆進來。夜幕大小有限，他只能以一只手環繞過我的肩，把我緊緊圈在他的身前。原來他的懷抱，真的如同我想象中那般溫暖。

臉上暈起兩抹灼熱的紅，還好，在夜幕的遮掩下，沒人能看見。

隨著往島的中心方向深入，開始有各色的妖進入我們的視線。洛塞斯另一只手按在劍柄上，他說已經做好了隨時保護我的準備。

在接近島中心的大片區域里，都不再有妖物出現，我知道，我們已經進入了美杜莎的領地，美杜莎隨時會出現。

我要洛塞斯撕下披風的一角用來蒙住雙眼，此刻換作我牽著他走。

腳步停住。我們終于見到美杜莎。

一塊頂部平坦的巨石上，她正躺著懶洋洋地曬太陽。她的頭發是一條條扭曲卷動的蛇，胸部以下的身體是獅，而雙手，則是老鷹的抓鉤。

美杜莎睜開微閉的雙眼，她看見了我，用豹一般的瞳孔直直盯著我，看進了我的心里。

而我，亦用我的心眼與她對視。

片刻后，我們都淚流滿面。

我擋住洛塞斯想摘下眼布的手，你能在一旁靜靜聽我們說嗎？洛塞斯沒有多問，只是聽話地點了點頭，或許，他知道美杜莎絕不會傷害我。

我走到美杜莎身前，輕輕撫摸她的臉。

她說，我真的不想，我無意傷害任何人。我已經躲到了這里，誰知還是有人找上門來。

我都知道。

美杜莎忽然揚起了嘴角。還好，你終于來了。請讓我解脫。

我說好的，我們都將解脫。

美杜莎重新躺下了，我喚洛塞斯過來，告訴他，拿劍砍下美杜莎的頭顱。

洛塞斯有些猶疑了，他心中一定存了上百個疑問。我說，美杜莎雖不是有意害人，但她的存在畢竟是個禍害，你就當為民除害也好。

我說洛塞斯，你聽過了安晴講的故事，那么現在讓我來告訴你故事的真相吧。

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兩姐妹。宙斯路過河邊，愛上了洗衣服的女孩，可女孩并不愿意隨他去天界。宙斯一怒之下強行將女孩一分為二，并將其中之一投入妖界成妖，而另一半亦無法獨自在人間存活，只能跟隨宙斯，成為了人們眼中的女神。

洛塞斯，你明白嗎？阿塞妮和美杜莎，原本就是同一個人。阿塞妮之所以命你殺死美杜莎，是不愿再看見美杜莎的身心承受如此沉重的傷害。因此，請你，讓她解脫。

當劍真的斬下美杜莎的頭顱，我感覺到，我的心在那時那刻碎了。就連洛塞斯，也再不能將它們拾起。

七 安德諾美達

你果真是女神阿塞妮的使者。在回返的路上，洛塞斯如此對我說。我笑一笑不置可否。我把美杜莎的頭用夜幕裹好馱在馬背上，我知道它于洛塞斯還會有用。

我們又回到了來時路過的那片海。只是原本空曠的海灘上此時居然圍聚著一群人。走近了才看清，原來海邊豎起了一支高高的木樁，樁上綁縛著一個女孩。她一直埋頭飲泣，而圍觀的人不住搖頭嘆息。

忽然間，海面上起了大浪，浪頭鋪天蓋地而來，圍觀的人群立即散了。沒有人理會那被捆綁的女孩。

洛塞斯立刻解開繩索，女孩抬起頭來看著他，她的臉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有一種嬌柔的美。安晴雖對洛塞斯情深義重，可她畢竟是妖族。只有人類與人類才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女孩說她叫安德諾美達，是這個國家國王的女兒。可是，海里的魚王要國王把女兒獻給它做生祭。國王不肯，魚王便制造了幾場洪水，淹沒了無數的村莊與良田。

浪頭越來越大，我們不斷往后退，遠遠地，能看見踏浪而來的魚王。龐大的身軀足有一頭成年藍鯨那么大。

洛塞斯，救她，用美杜莎的頭。

洛塞斯會意，取過打成包的夜幕。我蒙住安德諾美達的眼睛，別看，什么也別看。

魚王越來越近，洛塞斯解開夜幕的結，然后把頭別開，美杜莎的頭在風中顯露出來。或許在常人眼中，她的頭仍舊顯得猙獰可怕，但我覺得親切。

我想，魚王大概還沒看清洛塞斯舉在頭頂的東西是什么，它的身體已經不能再動。

魚王化作了淺灘邊的石頭。

輝煌的宮殿里，豪華的宴會正為洛塞斯而舉行，他是拯救公主拯救國家的英雄。國王抬手止住人們的歡呼，殿上立時安靜下來。國王一捋厚密的胡須說，今天，我要把我最漂亮的女兒許配給這位英雄。

歡呼聲再次響起，安德諾美達笑靨如花。這分明是我預料中的結果，可是為什么，我不敢用心去看洛塞斯臉上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一樣開心。

在一抹不可抑制的疼痛之中，我倒在洛塞斯腳下。

八 不能實現的夢

洛塞斯竟然為我流淚了。他握著我已經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聲聲哽咽，像是生怕一不小心，我便透明成了空氣。

我不會娶安德諾美達，我愛的人是你。

洛塞斯說他愛我。我是不是可以毫無遺憾地死去。

可是，我們怎么能相愛呢？他是凡人，而我是世人景仰的女神。沒有人知道，我是多么厭倦身為神的生活。我更知道，美杜莎作為另一半的我是多么渴望得到解脫。然而，宙斯在最初的最初便給我們下了咒，我們無法彼此傷害。因此，我才托夢給洛塞斯，至于為何會選中他，連我自己都無從知曉。

美杜莎與我是一體。她已死，我自然不能獨自存活。為了能夠多些時間陪在洛塞斯身邊，我已耗盡了作為神的所有真元。在我與美杜莎的解脫之途上，洛塞斯走了進來，他闖進我的心里，霸道得不容一絲抗拒。

我的指尖掠過他冰涼潮濕的臉頰，親愛的洛塞斯，請別為我哭泣。

安德諾美達與她的父親嚴肅地站在一旁，太醫搭上我的脈搏，立刻色變。

太醫說，這位姑娘，根本就沒有脈搏。

于是，所有人把我當成妖怪或鬼魅，國王不肯再收留我，安德諾美達也并未出言挽留。

只有洛塞斯，他抱著我一步一步走至那片沙灘，每走一步，他便說一句“我愛你”。

他說，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在我的身體徹底消失的前一刻，我忽然憶起了那個奢侈的愿望。我愿終有一天，屬于我的王子會輕輕執起我的手，如此，我便隨他海角天涯。

其實，我知道，洛塞斯是某個王國的二王子。

我是阿塞妮，只是，洛塞斯不能做我的王子。

（責編：趙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