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者說
注定要成為一個背井離鄉的人
你看鐵路的兩根繩子
已經伸到井邊了
你簡陋的蛇皮袋 準備好了嗎
今夜 我將告別父母和妻兒
買票 擠車 藏好微不足道的盤纏
我將帶著一個幾千萬人共用的名字
進入城市 叩開職介所的大門
我將用磚頭換“磚頭”用汗水換薪水
我將每月上郵局每周給家里報平安
除了報喜不報憂以外
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還要打破牙齒往肚里吞
我將告訴他們 在城市最高的海拔上
我看到那些白領金領老總老板
也不過是一只只小螞蟻
然后 我將給每一棟樓每一間房
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記號
新來乍到的人 我將為你祝福
祝你能找到一個好工作
祝你的老板年底不會拖欠你微薄的工資
祝你的父母不會白發人送黑發人
如果是夜晚 就祝你變成一只有翅膀的螞蟻
載著比自己重幾十倍的重量 衣錦還鄉
燃燒的南方
七月的南方 溫暖無處不在
機器在電流的作用下
不再僵硬成一塊冰冷的鐵
新來乍到的人
你也將成為一個熟練的操作工人
此刻 我們的車間熱火朝天
我們的煙囪直沖云霄
看 它的旗幟所向披靡
我獨愛這個溫暖的南方
因為我來自苦寒的北方
在這里 誰笑口常開
誰就是知足常樂的人
我是烈日下的黃麻嶺
也是操著方言報平安的外鄉人
當一滴淚就打濕一個夢想
打工妹 你將如何守住自己的火種
這就是我的南方
工廠像森林民工像樹葉的南方
當萬家燈火成為一個背景
撲火的燈蛾啊
你要小心自己的翅膀
流水線
手指劃動河流
我的額上便濺起早熟的波紋
這突然涌起的水聲 一定滋潤了什么
流水線肯定與水有關
打工的人 你別過分相信自己的水性
在這里 陰溝里翻船是常有的事
被一些酸性液體所滋潤
我看見那些亮晶晶的成品半成品
在一條看不見的戰線上
帶著露水 追趕著什么
它們一個蘿卜一個坑
很像我們這一部分跋涉的人類
夜色如水 月亮如一只渡船
將一個新時期向更新的時期過渡
將一座鄉村向一座城市過渡
在碼頭 在汽車站 在火車站
我看到那些過渡的人們 排開了長長的
前赴后繼的隊伍
時刻已到 我必須成為自己的裁縫
必須將自己當成針
必須將自己貧血的身影
當成時代的補丁
取火的人
寒夜 一聲嗥叫穿過燈光
刺傷空虛而寂寞的黑暗
那是我最初經歷的一個片段
當我不得不告別天倫之樂
父母的眼神 妻兒的眼神
在我高度近視的鏡片上
折射著綠光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 我的故鄉在冬天
鉆木取火的日子
就是與火為伍的日子
石頭已在我的掌中冒煙了
而可以找到的木頭卻越來越少
我必須把自己當作一根木頭
燃燒自己 才能度過這個冬天
我是兒子 是父親 也是丈夫
我是燧人氏的后裔
我離鄉背井 我四海為家
只是為了在一年中最隆重的夜里
燃起 溫暖一個家的火苗
愛我的老爸老媽 賈立民
我家的樓顫抖了一下 那是來自家鄉的暖風 在吻我的窗 我的心 穿過鋼筋水泥 黑夜的厚墻壁望見 坐在老房子里的母親 用春天的針腳縫制 過冬的棉鞋 守在電視機前的父親 用二人轉暖熱空寂的日子 他們的一問一答 都是關于遠方的兒女 起一陣風落一滴雨 也會眼熱心跳 他們的一天總像一年 我們的一年如同一天 連思念都沒有空閑 此刻 離春節還遠 我只能在這寒冷的天空 向老家的方向喊著 老爸老媽我想你們……
黃 昏 易 翔
將菜地深翻一遍,干草堆在壟間
土地一下就空了。風吹落日
母親俯身將一把一把菜籽擻下
額頭幾顆汗珠也被吹落泥土
父親剛從巷道返回,將貨擔卸下
來不及停歇,就挑起了水桶
他來來回回于池塘和菜畦中間
如同在一個人的童年里穿梭
此時,我奔波在一座城市的黃昏
在初上的華燈和霓虹里
加速了身體里的夢想
加速了許多疼痛和幸福……
我想叫住一陣風,停下 蘇首飛
我像個孩子一樣
傻傻地站在路口等你
站在這座起風的城市
車水馬龍。行色匆匆
我背對著路口附近的公園
面朝你的來路和晚來的風
面朝一季姍姍來遲的金秋
面朝一個即將降臨的夜晚
我站在落霞中,眺望
我站在晚風中,想你
我站在喧囂中,寂靜
我想叫住一陣風,停下
和我安靜下來。乖乖地
等你。像個孩子一樣幸福
秋 天 黃育斌
天空高遠
漂泊的人繼續漂泊他鄉
大地遼闊
留守的人繼續留守家園
候鳥遷徙
一聲雁鳴濺起多少愁思
糧食歸倉
一柱炊煙攪動多少鄉情
長風浩浩
吹暗闌珊眼眸中的祈望
涼雨瀟瀟
淋濕蒼茫心底里的舊夢
女孩 黃大元
那個多雨的季節
我邂逅一個女孩
卷著高高的褲管
親吻著豐碩的田野
我為她燃起一盆火
將潮濕的心炙熱
鄉下人很質樸
牽牽手
天空便染成夕陽的顏色
多年來我飄泊在外
總會對著流淚的天空發呆
心愛的女孩
你的幸福快樂
是我永久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