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0月份的一天。由于一則致富信息的誘惑。我離開打工一年的云南昆明,急急忙忙登上了昆明開往江西南昌的列車。盡管買車票后身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但一路上,我仍然興致勃勃,幻想著買到信息里的發財秘訣后衣錦還鄉的風光場面。
經過兩天兩夜的火車顛簸,到達南昌剛好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已經被發財秘訣沖昏頭腦的我,顧不得連日坐車一身的倦意。就照著信息上提供的地址去找尋那家致富信息公司。一番東尋西找,從日出到日落,終于找到了那家信息公司的地址,想不到卻是一家服裝商場的門牌號。我感到很奇怪。就仔細問了商場里的一些職員。他們都說沒有這家致富信息公司。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那家致富信息公司。但我知道,我即將陷入生活的困境。
從服裝商場里走出來,我的頭腦空空的,曾經的那股發財豪情已經蕩然無存。怎么辦?走在霓虹閃爍的大街上,我苦苦地思索著。無限凄涼。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早已空空的肚子在“咕嚕咕嚕”向我抗議,我才用身上最后的幾元錢在夜市吃了來到南昌后的第一餐飯,然后找了一個黑暗的角落蜷縮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就開始找工作。當初離開昆明時我也計劃過,在南昌找到那家信息公司后,先問信息里的發財秘訣需要多少錢,然后在南昌先打工掙錢把發財秘訣買下來。南昌是江西省省會城市,雖然我沒有身份證。但找一份苦力活掙錢應該沒有問題。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南昌這座城市。沒有身份證想找到一份工作真的比登天還難,即使是苦力活。接連三天,我在南昌城內四處奔波,無論是公司、工廠、大小飯店門口的招聘啟事,還是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我都去問過,可每一次我去問時,別人見我是外地人,就先問有沒有身份證,沒有身份證一切免談。他們說,萬一你不是個好人,要了你,那我們不是引狼入室嗎?
聽了他們的猜疑語氣,我無言以對。惟有默默地離開。三天來,我粒米未進,餓了就用自來水充饑。晚上走到哪里就睡在哪里,第二天繼續找工作。
就這樣。我拖著疲憊的身體為了一份工一口飯,不停地奔波。到了第四天上午,在一位好心路人的指點下,我才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民工勞務市場。
勞務市場位于大馬路與一條小街的路口處。二十來個找工的男女在路口的空地上或蹲著或站著。地上還放著大包小包,他們都用期盼的眼神盯著從對面走來的每一個行人。他們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后來才知道,他們都是江西本地人。
本來我以為找到了勞務市場就會找到一份希望,可是,兩天來我依然見不到一份工。每當招工的人一來,問到我是外地人且沒有身份證時,他們就擺擺手去找別人了,甚至有時我央求說我干活不要工錢。只要有飯吃就行,他們也搖搖頭。看著身邊同樣都是找工的。可用不了多久,別人卻高高興興地跟著招工的人走了,而我做工不要錢也沒有人要,再這樣下去,我恐怕會被饑餓折磨而死了,絕望的淚水在我雙眼里不停地打轉。
就在我閉著擠滿淚水的雙眼冥思苦想的時候,一輛摩托車“嘎”的一聲在我面前停下來,接著是一個男性聲音傳進我的耳朵里:“你要找工作嗎?”
“對,對,我要找工作。”我睜開雙眼,趕忙回答。
“我開了一個甜酒店,想找一個專門送甜酒的工人,不知你會不會騎自行車?”
“會,我會。”我一邊回答一邊看著這位自稱甜酒店老板的男人,只見他30來歲,個子高高瘦瘦,親切和藹的面容。穿著一件扣上扣子的秋裝。腰間別著一部傳呼機,騎在125式的摩托車上。從他一來就用普通話問我。我估計他也是外地人。
“至于工錢嘛,每個月300元,包吃包住,生意好時還可以加點。”他接著說。
“多少我都愿意。”我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
正在我為自己即將得到一份工作而心存喜悅時,我最擔心的問題還是悄然而至。
“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江西人,是哪里人?有沒有身份證呢?”他接著問。
“我……我……”“我”字還沒有說完,兩行傷心的淚水從我的雙眼里奪眶而出。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喂,你怎么突然哭了?”他驚奇而又充滿關心地問道。
于是,我抽泣著把自己是貴州人,這次來江西南昌的前因后果以及五天來沒找到一份工沒有吃上一口飯都一一告訴了他。他立即從摩托車上下來,跑到對面的小商店買了幾個面包和一瓶礦泉水塞在我手里,之后。他說:“我是湖南的,可以說,跟你是半個老鄉,聽了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你目前的處境,也很想讓你到我的甜酒店去打工,只可惜,在這之前,我也招過一個沒有身份證的工人,我對他很好,也很相信他,誰知,他真是沒良心,趁我不在店里時,就把店里的錢偷走了,三輪車他也順手牽羊騎走了。因為沒有他的身份證,就一直沒辦法找他。你說,我還敢要沒有身份證的人嗎?”
聽了他的話,我的心涼了半截。接著,他又說:“但是,看你這個樣子的確很可憐。既然我碰上了。就幫你一把吧。雖然我不能要你去做工。你們貴州人不是有很多在廣州打工嗎?我給你一點路費。你還是去廣州找你老鄉吧!南昌這個地方沒有身份證很難找到工作的。”說完,他從褲兜里掏出一個黑色的錢包,又從錢包里拿出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遞給我。
從他手里接過錢,我沒有太多的猶豫,立馬往地上跪,向他磕頭道謝。不料,我跪在半空中,他就把我扶起來了,正色道:“你不能這樣。這樣有失一個男人的尊嚴!”
既然跪著道謝不成,我就想問一下他的名字和地址,以便日后寄錢還給他,或者有機會報答他。可我剛開口,他的呼機“嘀嘀嘀”響起來。他向我打了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說話,然后把呼機取出來看了看,對我說:“我要去給別人送甜酒了,你還是盡早去廣州吧!”說完,他跨上摩托車。
望著疾馳而去的摩托車,淚水再一次順著我的臉頰滑下來,一串串,一行行。在感動的淚水中,我朝南昌火車站的方向走去。
不管是在后來的打工歲月,還是現在高墻內煉魂的日子,我都沒有忘記過在南昌五天全靠自來水充饑的經歷。特別是那位幫我走出困境的至今仍不知姓名的好心的湖南老板,他讓我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一縷馨香,同時也讓我學會了揣著一顆善心去溫暖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