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陜北前輩作家九斤老太般感嘆一代不如一代不禁啞然失笑,我不知道他們這種“陜北文學斷代”的憂患從何而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對新生代的了解是相當貧乏的。在70、80后這一代人如雨后野草般蓬勃生長,并大有長江后浪推前浪的今天,尚“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發出這樣的感喟,其對當下陜北文學現場的自我隔絕令人費解。
當然,“代溝”的產生有著一部分客觀因素的影響。試著分析一下,大概有這么幾個原因。
一、當代文學的現狀。經濟的迅猛發展宣告了一個眾生喧嘩的物質時代的到來,以提供娛樂、滿足淺層的感官刺激的大眾文化傳媒日益取代了以文學為主導的高雅文化,加上信息途徑前所未有的暢通,使得文學不再是人們索取精神文化需求的唯一途徑,自然就退出了主宰天下的歷史地位。有人因此發出惋惜之音,認為是當代文學的衰落。其實不然,這才是文學本來的位置。目前,文學的生存狀態是最為健康的。文學畢竟是少數人的事業。全民舞文弄墨那是浮華的,不正常的。在文學逐漸邊緣化的大前提下,文化底蘊和氛圍薄弱的陜北,寫作隊伍的凋敝是必然的。沒必要因此產生悲觀情緒。
二、文學價值觀念的不同。不得不說,陜北一些老一輩的作家固步自封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其價值觀念還是實用的、政治的、政策的那一套官方價值體系。一些作家腐朽與陳舊的文學理念早已經被時代的車輪遠遠的拋在了后面,卻依舊以此來解讀和衡量新生代的文學作品。很難想象,一個對現代詩缺乏常識性了解的人如何能夠讀懂現代詩?在他們眼中,初步具備了現代意識的具有一定先鋒性、實驗性的詩歌、小說文本是胡鬧的、沒有價值的,自然就會選擇性的視而不見。
另一方面,把在官刊上發表作品的數量作為衡量一個作者成功與否的標準。這是極其荒唐可笑的。這一要求的結果只會催生“官樣體”或者說“發表體”文學作品的大量繁殖。
三、新生代自身的原因。這一代人大都各自為政,以自我為中心,是脫離組織的一代。天生的反叛與不合作,使他們大多有意識的自我放逐,與作家體制、文學圈保持一定的距離。同時,圈內的論資排輩、搶占山頭等不良現象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對后來者擺出了拒絕進入的面孔。當下全國很多文學刊物已經成了編輯的自留地,互相交換發稿,自我娛樂。人情稿、裙帶稿不但導致了刊物水準的降低,更對小字輩掛出了“此路不通”的牌子。而網絡時代的到來使發表有了更便捷、更寬闊的平臺,對紙刊的發表欲就大大降低。因此,新生代大多活躍在網絡之上,只為少數人所熟知。
此外,新生代整體質量參差不齊。先天性的貧血和后天的營養不足,鮮見有天才般的少年橫空出世。文學神圣性的喪失、自身責任感、使命感意識的淡薄以及生存的壓力,導致一部分頗有天分的作者過早的告別文學,沉淪于世俗生活。再加上這一代人似乎與生俱來的乖戾、盲目、自大的性格缺陷,種種原因,造就了“躲進小樓成一統”的前輩們的對陜北文學未來接班人的擔憂。
正如我對未來總是持有極大的樂觀,對陜北新生代們也是充滿信任與期待。就我的視線范圍內,僅詩歌隊伍,我們就有府谷籍的西毒何殤;清澗籍的秦客、小詩人惠詩欽;神木籍的郭彥星、尚在大學就讀的破破;橫山籍的怪年;定邊籍的鄒彪(歐陽明珠);榆陽區的劉天雨。其中西毒何殤與秦客在小說創作上所表露出來的才華也足以令人感到震驚。這些人中,盡管藝術取向不盡相同,但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具備相對成熟與獨立的個人審美體系,在創作上表現出一定的探索與發現,作品已經初步具有文學與社會意義上的價值。就我看來,部分作者已經遠遠超越了陜北的前輩。這無疑是值得高興的。雖然目前僅少數幾個人有了較為廣泛的影響,但假以時日,正在發育期的他們,其前景還是不可估量的。
與文學相比較,陜北民歌新生代就有了很廣泛的大眾基礎。一些新生代歌手已為我們所熟悉。如出生于橫山曾參加過央視青歌賽的李光明,因江西衛視“紅歌會”聲名漸盛的李政飛,此外像韓軍、萬貝等人,讓陜北民歌這一優秀的民間藝術形式有了更好的傳承與發揚。電影在陜北卻是一個陌生的領域,出生于綏德的青年導演田波應該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個。他用一年時間拍攝的大型陜北人文紀錄片《佛陀墕》,是07年平遙國際DV影像藝術展參展影片。2008年1月入圍港華語紀錄片節,收藏于香港中文大學和栗憲庭電影基金會。西北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李安定教授對這部片子給予高度贊譽,稱它是中國紀錄片發展到第三階段的一部代表作。
縱觀整個新生代,有幾個新的特征比較明顯。一、學歷較高,大多都接受過大學及以上的教育。二、觸網較早,是在網絡影響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三、知識結構復雜,視野開闊,具有現代意識,基本脫離了地域限制。四、留守本地的較少,很多漂泊在外。其中陜北民歌手漂泊隊伍最為浩大。文學領域,西部散文家劉志成在內蒙,西毒何殤居西安,怪年是漂在北京的北漂族,鄒彪現在在云南。田波更是一年四季隨劇組轉戰全國。所以,墻里開花墻外香,本地人對他們卻所知有限。
新生代目前最大的問題是生存的問題。大都大學剛剛畢業,像一盆水似的被潑向社會。面臨著就業、結婚等諸多現實問題。在當代,以文為稻粱謀基本不太可能,為自己尋求一份能夠維持生活的工作,將剩余的時間用于藝術創作是大多數人的選擇。這樣一來,優劣皆備。好處在于始終處于生活現場,與現實貼身貼面,不會成為躲進書齋,高高在上,脫離實際的知識分子。但普通人生存之艱難始終是繞不開的話題,能否堅持下去就成了一個未知數。
新陳代謝是生命的規律。寫作此文當然不是為了炮打司令部,搶山頭,奪大旗。只想告訴新生代們——這些未來陜北文學藝術的接班人,肩上的擔子分量不輕,你們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