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春的一個下午,我在北京西郊一個酒店的大堂咖啡廳里面見到了董思陽,我不是不能接受一個20 出頭的小姑娘成為商界寵兒,而是很難把握自己和她談話的基調,我相信不只是我,那些商界的老太爺們面對她也都多少有些混亂。就像一群老謀深算的人中間站著一個小孩,誰都會不自覺地變得純潔起來,沒辦法繼續用“大人們”的邏輯進行思考。
我把這個困惑原原本本地端給她,于是,整個采訪的大部分時間我們兩個人都會時不時沒有緣由地大笑起來,惹得周圍的人以為發生了什么特別好笑的事情。大概是因為被定義成了“少女總裁”,董思陽不但不忌諱談論年齡,甚至很樂意訴說自己并不算很長的過去,她說: “大概是因為我還年輕,所以不忌諱,怕談論年齡就是怕老嘛,我還沒到那時候。”她接著補充說,老了也不怕,每個年齡段有每個年齡段的精彩,她會創造符合自己的精彩:“前段時間,我在臺灣遇到一個女生,80 歲了,人還是很帶勁,我到80 歲的時候也一定還是很精彩。”
“你這個年齡大概經常和比你大很多的人來往,你該叫他們什么呢?比如柳傳志,你是叫柳總,還是柳伯伯,或者傳志?”董思陽聽了大笑,眼淚都快出來了, “還是叫柳總比較多吧,不過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天,一群商界的人到亞布力滑雪,很多人圍在一個桌上吃飯,大家都很奇怪怎么會有這么個小孩,真的有人討論,我該管他們叫什么,還有人說我應該管他叫爺爺,算年齡真的差不多,不過沒有真的叫過爺爺。”董思陽覺得自己在這個圈子里面很受寵,可她并不會真的是個徹底的小孩,22 歲就已經上過了北大、清華的講臺,很多大人們也都要聽聽她怎么說,但是, “做個孩子真的很幸福。”
和董思陽年紀相仿,財富相當的人其實并不少,董思陽說:“我們都是好朋友,經常聚在一起。”自己和他們還是有不同的,比如,很多財富二代或者更多代也在做類似的事情,可能比她做得大,做得好,但自己是白手起家的,沒有那些蔭護,這也不意味著自己就是美國式的個人英雄主義,做事情少不了朋友幫忙,但那是因為自己成功在先,打進了一個圈子,而不是因為生在一個圈子里才借風出港。不管是在圈內還是面對媒體和粉絲,自己最大的財富不是企業,而是這股勁頭。80 后的富商,尤其是男性,青春得意,快馬輕刀,但董思陽自己還是愿意低調與隨和,“青春得意是好事,一輩子還有很長,有比這重要和珍貴得多的東西,太得意了我怕自己就會視而不見。”

媒體對董思陽的采訪很多,大部分都會提到她因成功學而立志從商,她說, “我16 歲的時候在新加坡看到一本書,關于成功學的,很受觸動,那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后來就不再學這個,雖然我和我的成功學老師關系很好。我18 歲半賺到第一桶金,從那以后,我要學些更加實在的東西。”董思陽從新加坡的南陽理工大學畢業之后,又去美國讀MBA,今天的學識已經讓她具備了選擇知識的眼光。她現在正在北京大學學習國學,現在講《論語》,“老師講得很幽默,孔夫子也確實很幽默。”國學的熏習對她影響很大,她說,“我以前最愛講的是上市,見柳傳志第一面我就帶了厚厚的材料,說我要上市,可現在我不怎么講了,我要慢下來,就因為學國學的原因。我沒辦法跟國學老師談成功學。”
董思陽說,自己被類型化了,年輕、漂亮、總裁,好像大家對她的關心主要就來自這些“賣點”,但一個人的生活是無比豐富的,“我差點成了孫燕姿第二,當時孫燕姿的制作人到南大選人,選中了我,要我到臺北參加明星培訓班,我也很心動啊,小女孩總是有很多夢想的,但他們要我中斷學業,所以就沒去。”
“我現在還在寫書,《21 歲做總裁》很快就出來了,我打算每年寫四本書。”
“我在猶豫是去清華讀博士,還是去斯坦福讀博士,到斯坦福要學大眾傳媒,我也很羨慕你們的行業呀!”
“所以,我以后可能會進很多個圈,美女歌手、美女作家、美女記者、美女總裁—還是把‘美女’忘了吧!。”董思陽說自己是一個介于商人與明星之間的人,“我其實就是個小老板,做的也都是小老板的事情,不過是攤子比較大而已。我也有很多粉絲。”她非常清楚粉絲們對自己的看法,“大約70% 的人會覺得思陽小小年紀,已經做成這個樣子,經驗和精神都值得關注,但是也有30% 的人羨慕的是我的商業成就。”“我們這幾個80后其實都是被社會裹挾的,這個社會的急功近利使很多人嘗試走我們這樣的路,我們幾個成功了,所以也令人羨慕。這種發財要趁早的心態未必就是好的,要付出很多代價。”她在北大講課的時候就十分明確地反對休學創業,比爾·蓋茨是個壞孩子獲得成功的壞榜樣,“我和其他幾個人的不同是,他們都是輟學創業的,而且都在做網站,只有我在做傳統行業,我直到今天還在堅持學習,也拿到了美國的學歷。”
“之前也有一些前輩和媒體的朋友都很為我擔心,畢竟,賺錢是隨時都可能的事情,我將一輩子最寶貴的時間都花在創業上,年過而立會不會后悔?我想告訴大家,我從來都沒有放棄學習,當然了,現在積累人脈資源也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還是付出了代價的。我在美國讀MBA 的時候,就已經在創業了,那時投資房地產,賠了很多,心里很煩,就去海邊走走,看到那些和我一樣年紀的人在打沙灘排球,我當時就哭了,他們那么無憂無慮,那么淳樸,而我再也不能了。”說到這里,一直時不時暴出一陣大笑的董思陽非常傷感。“過早地進入商圈,人會失去這個年齡的天真,這是非常高的代價。我現在也經常和同齡人聊天,他們非常單純,有時候,他們也會為些事情煩,在我看來那都簡直不能算事,可他們覺得那已經是全部,我真的覺得他們很幼稚。可這種差別—我不再幼稚,也不能再幼稚了,讓我很難過。”

“前兩天看周杰倫的電影《不能說的秘密》,我又哭了,真的感覺青春揚長而去,我還在青春的年紀,但不是那個心態了。前幾天去清華,看到我的同齡人都在讀大三、大四,那些女生非常觸動我。”“所以,我會慢慢地用我自己的變化告訴我的粉絲,他們要做的是選擇適合自己的路,而不是被一夜暴富的神話鼓舞一定要追求什么。”她甚至說到自己結婚生子之后,要看孩子的氣質,讓他自己選擇未來。“也許他很憂郁,適合搞藝術,我不能逼著他要做企業家。”董思陽有很多媒體的朋友,來采訪她的也多是些大牌記者,“但很多人寫出來的東西都差不多,我覺得他們最關心的就是我的成功史,然后就是今后的發展,采訪也成了一種商務。”“但我不希望自己被封閉起來,學會圓滑地應對媒體的技巧,每天用不同的話說同樣的事兒。”她也沒有覺得在面對一個媒體的時候就是在面對整個社會,盡管她也清楚,她的話會被書寫出來,呈現在千萬人面前。“我還是愿意把記者當做朋友,希望他們的問題能幫助我認識自己,至于炒作,我自己非常反感。”前段時間,中央電視臺的《財富故事》欄目找到她,說要制作一期節目,董思陽告訴編導,“我沒有他們傳的那么高的身價,也沒有那么大規模的企業,我的公司在香港沒錯,但沒有覆蓋東南亞。我的企業就擺在那里,就那么大。”編導聽了,反而很高興, “他們大概覺得自己經常炒作人,說假話的人也太多了。難得遇到一個‘不識抬舉’的人。”這期節目如今已經播出了,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幕后的小插曲呢?
采訪即將結束的時候,她突然問我,“你說,假如我出嫁了呢—我當然沒那么快,現在還沒男朋友,假如我出嫁了,大家還會關注以前那個美少女總裁嗎?”我說,“會呀,大家會關注你什么時候離婚,結婚是消滅美女總裁的一個方法,離婚就是拯救一個美女總裁的方法。”我沒有想明白她為什么有此一問,是過分在乎粉絲的崇拜嗎?還是這個美女總裁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未來將要遇到的兩難選擇?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的年輕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