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民主政治條件下,民眾的權利就政治方面而言,通常包括兩部分,一部分是由自己來直接行使的,就國家事務自由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和見解的權利與自由,一如我國憲法規定的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示威、游行,批評、建議、申訴、控告、檢舉、揭發等;另一部分則是委托給他人行使的,比如參與國家管理的權利。這個委托他人的過程,在憲法上,就是“選舉”的過程,這些受托代表民眾參與國家管理的人就是民眾的“民意代表”,在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意境條件下,就是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亦即人大代表。把自己根據憲法享有的參與國家管理的權利委托給“他人”,這個被稱作人大代表的“他人”是怎么選出來的?
“人手一票”,曾經是資產階級革命中被喊得最響的口號之一,也是鼓勵人民起來對封建等級特權制度進行斗爭的重要動力之一。資產階級革命勝利之后,普遍確立了選舉權的普遍原則,“人手一票”由理想變成了現實。
新中國成立后,我們通過的第一部憲法“五四憲法”就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切權力屬于人民”,同時規定“人民行使國家權力的機關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作為一個具有中國特色的代議民主制度,就是一個以選舉為基礎的制度,一個通過選舉產生人大代表,由人民代表組成作為國家權力機關代表大會來行使國家權力的一種制度,選舉成為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關鍵環節。
為了保證人民能夠通過選舉,選擇出自己滿意的“民意代表”去參與國家管理,從共產黨建立的根據地政權延續而來的選舉法把選舉權及選舉的普遍性,作為它的基本原則,自此,“人手一票”不僅是我們的一個口號,也是我們民主政治過程中活生生的現實。這種“人手一票”的制度,除了保證絕大多數人都平等地享有參與國家管理的權利之外,保證的是選出來的人大代表,必須得到多數人的支持,因而具有最廣泛的代表性。
選舉的要義是選擇,當有甲乙兩個或者更多的被選擇的對象,擇甲不擇乙或者擇乙不擇甲時,才意味著選擇,也才意味著權利。當只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對象時,選擇就不成其為選擇了。沒有選擇,選舉也就不再是一種權利,而至多只能算是一個“過場”了。從這個意義上說,沒有差額的選舉其實并不算選舉,至少夠不上現代民主政治意義上的選舉。
我們的憲法和選舉法的社會主義性質,決定了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的選舉權的真實性,這是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優越性的重要表現。制度設計中的真實性,必須體現為這個制度實施過程中的每一個環節,選舉權的真實性也不例外。只有最大限度地在選舉中實行差額,才能保證選民的選擇權,選舉才具有其真實性,一些地方為了種種理由,“情不自禁”地把“可以等額”無例外地“操作”成“一律等額”,除了說明我們總有一些人雖然把“民主”掛在嘴上,卻總有一種“回歸”不民主的沖動之外,還說明,完善保證選舉差額進行的剛性制度設計是十分重要的。
選擇的前提,是對被選擇對象的了解。不了解被選擇的對象,選擇從何談起?對候選人的了解,是選舉制度中選民基本的知情權,也是選民行使其選舉權的基本前提。現代民主政治條件下,西方資產階級國家在建立選舉制度的同時,就把競選作為一種候選人自我宣傳的基本方法,也是選民了解候選人實現其知情權的重要途徑,于是演繹了五花八門的競選招數,有正劇、喜劇,也有鬧劇,其中也有許多的骯臟和丑惡,一如馬克·吐溫的《競選州長》給我們描述的一樣。盡管如此,但人們對“競選”這種旨在讓人們了解候選人,實現其知情權進而在此基礎上進行理性選擇,行使其選舉權這一基本功能,卻有大致正面的評價。
雖然我們的選舉制度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諸如“競選”這樣的字眼,但讓選民了解候選人,實現其知情權,并在此基礎上作出正確的選擇,從來都是我們選舉制度的題中應有之義、重要的任務,也是數十年來選舉的組織者們努力追求的目標。數十年的實踐中,選民們和候選人們根據憲法和選舉法的基本原則,不斷創新旨在幫助選民實現其知情權、了解候選并在此基礎上進行正確選擇的各種宣傳候選人和候選人自我宣傳的形式,值得引起我們的重視,進行科學的總結并將其中成熟的部分上升為法律制度和規范。
“一只燒餅,一張選票”。這一句廣為流傳的話,雖然不僅是笑話,還是認真說的。據說,這曾經是我們國家北方某地農村基層選舉的一個真實故事,成為西方學者們判斷中國選舉制度乃至整個民主發展水平的參照數據,理所當然也成為西方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們攻擊我們的制度及其優越性的口實。
基于對選擇對象的了解,基于知情權而進行的選擇,是選擇者的自由。自由是選擇者的天然權利,也是選擇的基本原則。選舉制度也一樣,選民選擇誰,自由地表達并實現自己的意志,是選舉制度的核心價值之所在。如果為了一只燒餅,就可以把一張選票奉送出去,“自由”就真的成了一個“夢想”了。
在復雜的現實政治條件下,選民選擇的“自由”并不純粹,同樣會面臨很多困難,包括經濟發展水平的制約,“組織上”的干預,地方宗族勢力的介入乃至黑社會的操縱,所有這些都將制約著人們“自由”地表達、選擇和投票。很多的時候,人們面對“一只燒餅”或許會堅持原則,珍惜選擇的“自由”,但是當這“一只燒餅”的含金量發生變化,變得“很大”時,或許“出賣”自由的人就會更多些。同樣的,面臨其他壓力時,人們放棄或被迫放棄選擇自由而屈從其他力量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了。因此,在選舉制度運行過程中,選舉的組織者們有責任保證選民們有條件并不受威脅地自由表達意志,自由作出選擇。
長期的集權統治,我們習慣于凡是表決,總是“一致通過”;凡是選舉,總是高參選率;凡是當選,總是高票,尤其是領導。由于體制的制約,也由于文化傳統的影響,我們對選舉中的“高參選率”有一種近乎“癡迷”的追求,似乎只有“高參選率”才能體現民主,而一但有一些人不參加選舉,似乎就會破壞選舉權的普遍性原則,就會損害民主制度的優越性。
事實上,人們對于選舉的熱情,有選擇的,也是有差別的,在我國的一些農村就很典型。跟自己的日常生活有關,關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選舉,農民群眾有興趣、有熱情,比如誰來當村主任。但對其他一些在人們看來比較遙遠的事,人們則不盡關心,甚至只要“一只燒餅”就可以把一張選票奉獻出去。從這個意義上說,參選率的高低,是由各種因素決定的,一味“迷戀”高參選率,容易走入歧途。
從憲法學理論上說,權利是法律規定的一種可能性,它要變為現實,有兩個條件,一是客觀條件支持,二是主觀上的努力,因而權利可以基于主觀不努力而放棄,放棄權利,也是權利實現的一種方式。以選舉為例,放棄投票的權利,本身就是參與選舉的一種形式,說明這些放棄的選民用放棄的行為表明自己把選擇的權利委托給了其他不放棄(參選)的人們,這本身就是行使選擇權的一種方式。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應當追求的是“自愿參選率”,而不是在各種組織動員乃至高壓下的的“參選率”。只有自愿的參選率,才是判斷選舉制度民主性的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