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外文學史上,有不少作家精益求精不厭百回修改文章的故事,也有不少鐵骨錚錚的文士拒改一字半句的佳話。
唐代詩僧貫休為拜見吳越王錢謬,將自己的一首詩先奉上。錢謬讀到“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兩句時,連連叫好。但對自己僅轄十四州很不滿,故讓手下人對貫休說,如果把詩中的“十四州”改為“四十州”,就可見他。貫休卻說:“州難添,詩亦難改。閑云孤鶴,何天不可飛?”轉身到四川投奔蜀王王建去了。
現代著名書法家、篆刻家鄧散木從20世紀20年代起,便名揚海內。由于不滿時政,清高孤傲,落拓不羈,視金錢權貴如糞土,故取筆名為“糞翁”,以托孤憤。1936年,國民黨一名要員羨慕鄧散木的書法,托人送來巨資為其母寫碑文,只是“心憾翁之名糞,因請改易”。鄧散木憤而答曰:“公厭我名耶?美名者滔滔天下皆是,奚取于我?我寧肯餓飯,也不能改名。”
1941年,著名歷史學家吳晗應重慶“國立編譯館”之約寫了一部明史,并先將飽含心血的部分稿子寄了過去,誰知不久又被退回。在退稿中附有一張小紙條,上寫:“‘紅軍之起’,擬改為‘民軍之起’,以下一律照改?!币馑际且獏顷细囊粋€字,即把“紅”改為“民”,書就可以出版了。吳晗看后,萬分憤慨地說:“國民黨怕共產黨領導的紅軍,連將近六百年前的紅軍都怕,怕得好,就讓你們一直怕下去——我寧可不出書,這個字萬不能改!”
1941年茅盾在香港應鄒韜奮之約,創作了日記體小說《腐蝕》,在《大眾生活》周刊上連載,深受歡迎。按原計劃寫到女主人公趙惠明的愛人小昭犧牲就該結筆??墒侵芸骶庎u韜奮對矛盾說,不少讀者希望在小說中給趙惠明留一條自新之路。考慮到讀者這一愿望,茅盾就把趙惠明的“日記”續寫下去,為此還專門增加了一段女主人公被派遣到某大學區的郵局,充任郵檢員的情節。在那里趙惠明結識了一個剛剛陷入特務羅網的女大學生,并幫助她逃出火坑。小說結尾是革命者給趙惠明指出方向:只要自己創造環境,就一定能夠創造出新的生活。1950年初《腐蝕》被改編成電影,上映后反映良好,被評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電影宣傳月的佳片。不料一年后全國開展轟轟烈烈的鎮壓反革命運動,影片突然被否定,定性為“同情特務,不利于鎮壓反革命”而遭到禁映。接著又因電影而株連到文學原著,小說《腐蝕》成為一部“對特務抱有同情”的書。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這是茅盾無論如何也沒意料到的。1954年9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決定出版《腐蝕》,建議作者修改這本書的結尾部分,但遭到茅盾的嚴拒:“不做任何修改!”事后茅盾在《腐蝕·后記》中解釋說:“《腐蝕》既是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寫成的,那么,如果我再按照今天的要求來修改,不但是大可不必,而且反會弄成進退失據。”這樣的反駁絕對理直氣壯。
當代軍旅女作家楊星火作有100多萬字的長篇小說《雪山春秋》,小說共10部,其中一部《查果拉的故事》已出版,其余九部因經費原因而“待字閨中”。有位美籍華人表示愿意資助出版此書,并許諾先預付4萬元稿費,只是要作者修改一下書中歌頌共產黨和解放軍的文字。楊星火卻正言回答:“辦不到!休說4萬元,就是40萬、400萬也買不走我的良心!”
法國作家小仲馬是大作家大仲馬的私生子。由于小仲馬的母親是個女工,所以好些年過去了,大仲馬都不認妻子。小仲馬成了名作家后,為母親的遭遇深感不平,便寫了個《私生子》的劇本影射父親,批評父親的不道德。結尾兩句臺詞是:“父親:當我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時,你一定會允許我叫你‘兒子’的?!薄皟鹤樱菏牵迨?。”后來,大仲馬勸小仲馬把這兩句臺詞刪去,改為父子親密地擁抱。小仲馬拒絕了,他說:“我就是為了這兩句臺詞才寫這個劇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