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拜訪林山腴

偶然在四川師大圖書館閱覽室中，見著華文出版社編輯印行的《寂寞陳寅恪》。書中，顧娟、李逢玲所撰的《陳寅恪的師友情》。也提及我與陳教授一同造訪清寂翁——林思進(字山腴，四川大學教授，后任四川省文史研究館副館長)的經過。抗戰時期，基督教、天主教在南京、上海、北京、濟南、蘇州、福州等地所辦的大學以及中央大學醫學院，都遷到成都華西壩上課。其時我雖然僅系華西大學中文、哲史兩系學生。卻是“東西文化學社”中國總社的秘書，而陳寅恪教授為總社理事；兼以時任商務印書館成都分館經理的黃覺民教授，乃是陳教授的老友。而我讀高中時，則已是黃教授在香港主編的《東方》畫報的特約撰稿人，因而陳教授也就把我當做“朋友”。

現摘錄《陳寅恪的師友情》如下：“陳寅恪在成都與耆儒林山腴的拜望相交也是一段佳話。林山公是當年與蜀中才子趙熙齊名的文士，在成都學者中德高望重。在北京，陳寅恪的父親、詩人陳三立，以及陳石遺等一批京城名士結社唱酬時。林山腴就是其中與他很相知投情的一位。這些往事，陳寅恪都聽父親講起過，早年也讀過林山公不少詩文。對其道德文章，深有了解。如今客居成都，林山公就成了他真心欽佩、極欲拜訪的對象。

“林山公有項習性，就是每年人日——正月初七宴請友人，并叫得意門生前去協助接待。陳教授立意拜訪林老時，距人日只有幾天。故爾等到那天才去。到了人日。郭祝崧遂駕私家車，自華西壩陪同陳教授前去林府，同行者還有華西大學中文系副教授、辦公室主任王仲鏞。極其有趣的是：林老按他的習尚，于當天上午八至十時。站在其家大門外接待賓客。陳教授下車見及林老，立即跪下磕頭。口稱‘伯父’，并祝愿林老長壽。當時。頗為使得郭祝崧和王仲鏞。以及在場的三十來個林老學生極感尷尬；因為。多年以來，華大、川大等校的學生，對老師都是鞠躬致敬，從不磕頭。

“陳教授站起來后，自挎包內取出親自撰書的對聯。呈交林老。聯語為：‘天下文章莫大乎是；一時賢士皆與之游。’對此。林山公連連搖頭，說這太過譽。我真不敢當。自此以后，陳寅格教授與林山公多有交往。陳在一兩年后。雙眼有些失明，心境頗差，為此選集昔人詩句為對聯：‘今日不為明日計；他生未卜此生休’，持以求取林老書寫懸掛。林老予以婉拒。并勸慰陳說：君有千秋之業，何得言此生休耶!陳寅恪聞言，頓覺醒悟，其后在世的二十多年中。在在向人提說林老此語，對他極具支撐之力。”

作者：四川師范大學(成都)退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