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融冰雪

造就盛世的并不是風調雨順，而是無堅不摧的道德力量。

沒有預感。人們在“暖冬”的憂患中，迎來的卻是2008年的一場場冰雪。

武漢大雪，長沙大雪，鄭州大雪，貴陽大雪，南寧大雪……攜帶著冰雪的彤云，一路向南，籠罩了中國南方航空集團公司的眾多機場。航班出現了大面積的延誤和取消，運力出現了大幅度削減。“災情之重，大大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和承受力，連溫總理視察災區的專機都無法正常接收。總理從湖北借道鐵路，輾轉才來到長沙，在大家的努力下，轉機是第二天才勉強落下的。” 南航湖南分公司黨委書記張玉會如是說。

對南航而言，雪成了覆蓋整個中南大地的一份碩大無比的考卷。

面對雪災的考驗，南航集團公司總經理劉紹勇說：“大災面前，我們必須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為，就是要確保安全，安全出了問題，雪上加霜，會給國家帶來更大的壓力；有所為，就是要積極行動，搶運旅客，搶運救災物資，降低社會壓力，維護社會穩定。有所不為的，就是平抑運價，穩定市場，不發災難財。”

一

南航擁有300余架飛機，機隊規模在全球排名第六，年旅客運輸量在全球排名第八，是中國規模最大的航空公司，中央直屬企業。

南航是雪災中損失最大的航空企業，也是抗災責任最重的航空企業。在雪災最重的日子里，南航股份公司司獻民總經理就把辦公地轉移到了新白云機場，坐鎮運行指揮中心，聽大家報告來自全國各地的情況。作為總經理，他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安全重壓，并要作出最為合理的運力調配。

為了緩解武漢運力的嚴重不足，廣州抽調B777、A330前往增援，又從東北、西安等地調來數十噸除冰液到廣州，再從廣州轉運至長沙、武漢、貴陽等重災區。同時，命令海南分公司的飛機加降長沙，盡可能疏散長沙旅客。

湖南分公司、湖北分公司、貴州公司、河南分公司、廣西分公司……許多分子公司的總經理、黨委書記都深入到生產一線，或坐鎮指揮中心，或來到除冰鏟雪的群眾隊伍中，多日不曾回家。

在這個漫長的戰線上，沒有后方。

南航股份公司黨委書記譚萬庚前往武漢，那里有1.4萬名旅客滯留機場，復雜的局面不言而喻。股份公司副總經理徐杰波前往貴陽，那里取消了114個航班，延誤旅客1.4萬人。副總經理張子芳飛赴杭州，那里有兩架飛機被旅客長時間占據，值機柜臺被砸得一片狼藉。

沒有雪的廣州災情卻最重。1萬多名旅客把南航的值機柜臺圍得水泄不通。旅客的躁動此起彼伏。地保部副總經理高紀安不厭其煩地向旅客解釋，滴水未進長達13個小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旅客的情緒平復了，還為他買來了方便面和飲料，讓他歇一歇。

1月28日，南航召開緊急電視電話會議，啟動應急預案，領導班子成員全部深入一線，吃住在現場。

二

1月25日的大雪，使原本困難重重的長沙黃花機場陷入癱瘓，長時間關閉。

停機坪和滑行道上共有24架客機，大大超出了機場的承受能力。如此擁堵的機群，即便是機場能夠開放，也很難調配開、飛起來。

“飛起來就是最大的勝利。”南航湖南分公司總經理張和平斬釘截鐵地說。

最無奈，但也是唯一的選擇，就是把停在遠機位的B6255號拖進滑行道。

會戰從1月27日15∶00開始。飛機維修廠借來一輛消防車，加上從機關、基層抽調的300余人，集中力量，為B6255號除冰開道。

冰層足有10厘米厚。因為是邊下雨邊結冰，雨未停又下雪，冰顯得分外堅硬。鐵鏟鏟下去只是一道痕，鐵釬砸下去只有一個點。最初，他們在開鑿出30米的路以后，把飛機向前拖一段……漸漸地，改成鑿20米就要拖一次。最后，每鑿通10米、8米就要拖飛機。

回憶那天夜里拖飛機的情形，飛機維修廠楚經理說：“大概是干到了晚上10點鐘。”而運行指揮部經理何文卻苦笑了：“我們下達停工的命令是在凌晨2點鐘。兄弟們在冰雪里熬的時間太長了，凍傻了，沒有了時間概念。”

噴氣式民航客機的經濟巡航速度約為0.8馬赫，即每秒鐘飛行260米，但在1月27日，B6255號卻耗費了11個小時的時間，前進了150米，每小時不足14米，其蹣跚、緩慢，比童話《龜兔賽跑》更有耐心。

這是一支怎樣的隊伍？它像泰山的挑夫嗎？泰山上的挑夫缺少這種無比的沉重；它像嘉陵江上的纖夫嗎？纖夫的隊伍沒有這么壯觀。如果汗水可以作為飛機的動力，那么它早就可以跑起來了。但它只是一部機器，沒有感情，更不懂得感動。

何文說：“考慮到長沙天氣變化快，我們在拖飛機前，就已經安排旅客登機了。如果可能，飛機被拖到指定的地點，機場又能開放一會兒，B6255號飛機是可以起飛的。但天公并不作美，飛機上的100多位旅客，用10多個小時的時間，感受著我們的努力，他們理解了。”

陳東機組是在晚上11點落在張家界大庸機場的，雨水落在飛機上，迅速凍結，形成“冰衣”。機組忙了一個小時，也無法除掉機身上的“冰衣”。為了保證安全，南航要求該航班留在原地。

這時，已是凌晨，機場工作人員已經很少，機組人員把水箱里的水放出來，避免水箱結冰變形，又去覆蓋發動機。這一干就是3個多小時。深圳機組根本沒有想到，他們可能會在外面過夜，都只穿了單衣，在冰凍的外場瑟瑟發抖。等到了酒店，想洗個熱水澡，又發現沒有熱水。陳東就用涼水洗了個澡。他邊洗邊跳，讓自己暖和點兒。

他們在張家界苦等五晝夜，才返回深圳。

三

南航貴州公司擁有的不僅是幸運，更是一種先見之明。去年夏天，他們改裝出兩臺除冰車。原裝的除冰車，兩臺要900萬元左右，而他們卻只花了40萬元，并在大災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就在機務人員改造除冰車的時候，后勤部又與貴州電廠簽定合同，購買該廠的循環冷卻水。高溫的冷卻水與除冰液結合，除冰效果特別好。

但這種物資條件與龐大的天氣系統相比照，只能是杯水車薪。要最大限度地減少損失，需要全體人員的共同努力。

貴州公司規模不大，雪災期間，總部貴陽的全部力量不足700人。

為了保證維修質量，飛機維修人員在工作時不能戴手套。氣溫是-6℃。凍雨灰蒙蒙的，并不大，卻無始無終。航前檢查的機務人員在凍雨中站立了3個多小時。雨衣和外套被凍成了堅硬的“鎧甲”，已經沒法脫下來了。給飛機除完冰，機務人員還要給自己除一次冰。

在這場冰雪中，貴州公司消耗了5000雙手套！每人平均使用手套近10雙。在這個統計數字里，飽含了多少夜以繼日，多少揮汗如雨，多少辛酸苦痛！

手套破損的過程，與冰凍清除的過程有著難以言傳的邏輯。

貴州銅仁，機場流量不大，保障設施不足。1月中旬從深圳飛來的EMB145飛機降落銅仁后，因為冰凍就再也沒有飛起來。

重返藍天必須更換滑油、液壓油、機輪，飛機也要進行全面的檢修。

2月8日，農歷正月初二，天氣晴好。貴州公司恢復生產的工作十分繁忙。拯救EMB145的航空器材從廣州運抵貴陽。飛機維修廠的人員一刻未停，驅車將這批器材運往銅仁。

在正常的情況下，貴陽至銅仁的車程不足5個小時。但冰災以后，公路上還有許多殘留的冰霜，不時出現交通事故，使本已復雜的路面愈發困難。他們足足走了8個小時。

在3天的時間里，維修廠兩送航材。2月10日17∶40，被困在銅仁近一個月的EMB145飛機，終于沖破層層云翳，迎著燦爛的陽光，重返深圳，加入到了春運的隊伍中。

四

武漢天河機場，人擠得就像河床上的卵石，但遠不像河床那樣安靜。煩躁、怨恨、失望、無望甚至僅僅是情緒的感染和傳遞，都使這里的氛圍高度緊張，易燃易爆。

這1.4萬多涌動的人頭中，有2000多人是前往恩施的旅客。大多數是恩施外出務工，準備回家過年的人。

恩施不通鐵路。公路也已經徹底癱瘓。飛機成了恩施人回家的唯一希望。相比而言，機票的價位數倍于公路，如果可能，他們也許不會選擇航空。

在人擠人的候機大廳，農民工就像一枚漂泊在海上的漂流瓶，顯得孤獨、無助。

省政府抗災指揮中心為南航派出了38輛大巴，疏散擁堵在候機廳內的旅客。

當恩施的旅客坐進大巴的時候，才發現這些車根本沒有明確的目的地。跟車的地面服務人員還在同公司不斷聯系。他們立即警覺起來，害怕南航把他們推向社會，置之不理。

要為數千人找賓館談何容易！武漢三鎮的地盤很大，賓館距機場太遠，一旦機場開放，又很難組織旅客。大巴車在市區走走停停，忐忑不安的旅客情緒難以控制。

1月28日，3架飛機上的旅客同時霸機。湖北分公司黨委書記莫崇華身先士卒登上飛機，他把掛在胸前的工作證高高舉起，向所有旅客介紹自己的身份，并向旅客公布自己的手機號碼。他說：“作為南航湖北分公司的黨委書記，我向各位鄭重地承諾，只要武漢和恩施的機場開放，我一定首先保證恩施的航班，送大家回家過年！”

經過幾個小時的勸說，霸機旅客的疑慮漸漸消退，當莫崇華陪同旅客走下飛機時，嗓音已經嘶啞了。

五

雪災是從北部形成，向南蔓延的。1月19日凌晨，鄭州地區普降大雪。鄭州機場在兩天時間里四關四開，從1月20日12點30分機場第三次開放到21日8點30分，河南分公司總經理潘愛軍、黨委書記趙常旅趕赴一線，連續兩天不分晝夜與員工一起看跑道，調配航班，疏散旅客，在19個小時內補齊了兩天的89個延誤航班，為后來的抗雪救災爭取了寶貴時間。

廣西分公司領導坐鎮一線指揮，加強了安全管理力度，及時為飛機促病，加強機油、消防、運輸車輛和地面各保障設施設備的檢查，為老人和兒童準備了充足的藥品。

這個冬天，南航湖南分公司儲備了兩噸除冰液，長沙黃花機場也儲備了兩噸。

以當時的氣溫和飛機被凍的程度估算，兩噸除冰液只能完成一架飛機的除冰任務，而機場里的飛機卻有24架。

十萬火急！南航廣州本部立即從東北緊急調運10余噸除冰液集結廣州，只待天氣好轉，機場開放，即刻發往災區。

1月29日，長沙黃花機場勉力開放，只接收了兩架飛機。其一是溫總理的專機，其二是廣州飛來的航班。南航集團公司總經理劉紹勇帶著8噸除冰液視察并慰問湖南分公司。

此時此刻，對長沙機場而言，除冰液的作用就是血漿之于手術室，武器之于戰場。當機場再次開放時，又一批除冰液到了。

在干部會上，劉紹勇即席講話，充分肯定了湖南分公司抗雨雪冰凍天氣的做法，也分析了持續降雪可能帶來的問題，提出了新要求。他暢談中國民航改革和發展的趨勢，強調自信、自強和自救。

窗外，彤云似鐵，地凍天寒。會場里，群情振奮，暖意融融。

六

大雪造成了大面積的停電。中宣部組織了5萬臺收音機，期望災民能夠及時收聽春節文藝晚會節目和廣播，收聽來自黨中央的聲音，及時獲取抗雪救災的信息。

南航集團黨組書記李文新高度重視，親自抓落實。他說：“中央對災區人民的關懷，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送到；災區人民的精神需求一定要滿足；這是一項光榮的政治任務，一定要辦好。”

廣東還為災區組織了一批小電機，貨運部黨委書記周達反復叮囑，抓緊落實。電機里既有蓄電池，又有機油，一旦處理不好，就可能成為安全的隱患。貨運安檢人員想盡辦法，解決問題。

東風日產因配件無法運輸，已停產3天，向南航求援。南航派出B777飛機到武漢運件。連日大雪，停機坪掃開了一片，跑道掃清了，但貨運倉庫園區里的積雪卻無暇顧及，貨運人在雪堆里熬了整夜搶裝配件。

湖北省軍區要把20萬支蠟燭捐給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南航湖北分公司為這批蠟燭開辟了綠色通道，優先安檢，優先裝機，分文未取。

長沙積壓數百名前往貴州的旅客。這些旅客本不是南航客人，湖南分公司也沒有開通貴陽航線，但是為了緩解政府的壓力，湖南分公司在捉襟見肘的情況下，抽調兩架飛機，先行疏散這部分旅客。

南航集團公司黨組書記李文新說：“國家把中央企業視為黨執政的重要基礎，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力量，是國民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這是極高的評價，也意味著極大的政治責任和社會責任。這些責任和作用就要在最關鍵的時刻承擔起來，在最需要的地方凸顯出來。我們說，要以人為本，就是要把滿足人的需求放在根本的位置上。春節回家與家人團聚，這已經成為了中華民族的一種文化心理，是最大的需求。這也是社會和諧的基礎。”

南航經受了一場空前的災難，并在災難中學習著堅忍和適應，自強和抗爭。雪災以后，南航有了變化，這是內在的變化，素質的變化。我們可以測度，卻無法觸摸，可以感受，卻無以描述。

我們姑且稱它為力量，一種道德的力量，一種文化的力量，一種責任的力量，一種發展的力量。

持續了一個多月的冰雪已經消融。

抗擊雨雪冰凍的場景漸成回憶。

被雨雪洗禮的天空一片碧藍。

(責任編輯：崔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