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緬懷薄一波叔叔

父親聶榮臻去世不久，1992年9月3日那天，薄一波叔叔充滿深情地親筆為他題寫了兩句話“功略銘天地，風范照日月”。在當時所有給父親的題詞、題字里面，我很鐘情薄叔叔的這兩句話，這十個字凝結了薄叔叔對父親這位老戰友的深情緬懷。15年后，薄叔叔離開了我們，我覺得用這兩句話來概括薄叔叔的一生，也同樣是恰如其分的!

說起來，父親和薄叔叔，這兩位在華北地區戰斗多年的革命老人，他們的足跡遍布華北大地，華北的山山水水見證了他們的功績。他們也在華北大地上，在革命工作中建立了深厚友誼。

細究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1930年，當時薄叔叔在山西搞兵運，父親在當時的順直省委當組織部長，住在天津。有一天薄叔叔到天津來找省委匯報工作，父親便與他見面了。后來據薄叔叔回憶，在他最初的印象中，父親話不多，但談起事情來態度誠懇，穩重而果斷。雖然那一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并不長，薄叔叔就匆匆離開了，但我們相信這兩個風華正茂、意志堅強的年輕人彼此一定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時光匆匆，往后，薄叔叔在華北繼續進行秘密戰線的斗爭，其間飽受牢獄折磨，出獄后即全身心投入山西新軍的組建；父親不久到上海參加“特科”，然后是奔赴中央蘇區參加反“圍剿”作戰，繼而進行長征。等他們再度相見，已經是抗戰爆發3年后的1940年。那時薄叔叔在太行工作，父親帶南下支隊到晉冀魯豫，參與反擊“頑軍”朱懷冰部，他們在晉冀魯豫軍區司令部久別重逢了。那時薄叔叔擔任一二九師決死第一縱隊司令員兼政委，父親是晉察冀軍區司令員兼政委，二人都是獨當一面的高級指揮員了。比之當年，他們都有了不小的進步。同樣據薄叔叔回憶說，他很羨慕晉察冀的部隊，裝備好，穿得好，隊伍整齊，不愧是模范抗日根據地培育出來的革命武裝。這一次見面，父親和薄叔叔都很高興。他們有過幾次長談。

在父親和薄叔叔半個多世紀的交往中，最值得紀念的是1948年5月至1949年8月這一年多的時間。1948年5月，中央決定，晉冀魯豫和晉察冀兩個大區合并，成立中共中央華北局和華北軍區。5月9日，中央任命父親為軍區司令員，薄叔叔為政治委員。兩支英雄部隊光榮地走到了一起。父親和薄叔叔也成了一對親密搭檔。5月20日那天，他們共同主持了華北局和華北軍區成立大會，倆人都在大會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從此，薄叔叔和父親共同擔當起了華北地區人民解放戰爭和解放區建設的重任，倆人互相團結，互相勉勵，共同發布了許多命令、指示，以及給中央的報告。父親工作側重于軍事，薄叔叔主抓政治、解放區建設和財經工作。1948年10月，他們指揮華北部隊粉碎了傅作義妄圖偷襲西柏坡黨中央駐地的陰謀。平津戰役開始后，父親趕赴河北薊縣孟家樓平津戰役指揮部和林彪、羅榮桓會合，薄叔叔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他一人挑起了幾副重擔，華北解放區的各項建設在他的領導下搞得有聲有色，蓬蓬勃勃，受到黨中央和毛主席的稱贊。

北平和平解放后，黨中央決定定都北平，薄叔叔和父親又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北平的社會治安、經濟復蘇和人民生活的改善上。那段非常的歲月，父親和薄叔叔都是身兼數職，他們日夜操勞，鞠躬盡瘁，為肅清平津地區的殘敵和匪特，搞好華北心臟地帶的社會治安，迎接黨中央進北平，做了大量艱苦細致的工作，做出了獨特的貢獻。

全國解放后，薄叔叔長期分管財經工作，是我國經濟戰線上的主要領導者之一，父親則把主要精力放到“兩彈一星”事業上。他們工作十分繁忙，胡明阿姨和我們家卻是經常往來，互相問候。“文化大革命”期間，父親被打成“二月逆流”反黨分子。薄叔叔一家命運更是坎坷多難。他老人家再度遭受牢獄之災，胡明阿姨含冤去世，這令父親為之感慨、唏噓不已。動亂的年代里，父親時常牽掛薄叔叔一家，我曾經從他的言談舉止中體會到他對薄叔叔處境的擔憂和惦念。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黨和國家漸漸走上了健康的軌道，父親和薄叔叔都在各自的陣地上發揮余熱。后來，他們先后退居二線，很少出門了。但倆人仍是不斷往來。我在父親的工作日志上查到，1981年2月7日、1982年1月2日、1984年1月1日和12月29日，薄叔叔四次來家里看望父親，給父親祝賀生日或者拜年。每次薄叔叔動身之前，父親不想讓他跑路，總是勸他別來了。但他說：老聶年紀大了，我年輕些，應該由我登門來看望。薄叔叔的盛情，讓父親和我們一家很是感動。

1992年父親去世之后，我也時常留意薄叔叔的健康狀況，得知他老人家身體一向安好，便感到由衷的欣慰。2004年，薄叔叔96歲生日剛過，我和丁衡高帶上小外孫趕到薄叔叔的住處，為老人家祝賀生日。見了面，薄叔叔很高興，對我說，還是叫你小時候的名字麗麗吧。小外孫還給太爺磕了頭，引得老人家哈哈大笑，場面很熱鬧。那天，我們特意為薄叔叔帶去了父母親的一張合影照，薄叔叔接過照片，久久撫摸著，凝視著，神情莊嚴而肅穆。時隔兩年之后，在北京飯店，我又一次參加了薄叔叔98歲生日慶祝活動，我們這些革命后代們——和老壽星照相留念。輪到我時，我向薄叔叔表達生日問候和祝愿，薄叔叔坐在輪椅上，面容慈祥，面帶微笑，并問候我一家。那天的場面很熱鬧，我記得很清楚，薄叔叔唱起了紅軍歌曲《紅米飯，南瓜湯》，大家隨著他唱，把慶祝活動推向高潮，其情其景令人感動。

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前夕，晉察冀革命紀念館在阜平竣工，縣里的同志想請薄叔叔題寫館名，我找到薄叔叔，他當即答應，不顧年高體弱，很快寫好了“晉察冀革命紀念館”七個大字。

薄叔叔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在他身上，有許多讓人由衷感動、十分敬佩的品格，比如他歷經坎坷終不悔的黨性原則，比如他面對敵人，面對困難堅強不屈、誓不低頭的英雄品格，比如他忠貞不渝的革命愛情……他永遠是我們后輩的榜樣!

責任編輯 汪文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