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動態角度講,論證就是搜集理由、選擇理由、運用理由以支持某種主張的思維過程。據此,文章以論證與法律論證的共性與區別作為切入點,以理由作為主線,討論了法律論證與理由的密切關聯,強調了法律論證說理性、說服性“以理服人”的基礎和力量源泉的理由。并以邏輯的視角討論了理由在法律論證中的適用。
關鍵詞:法律論證 理由 邏輯
中圖分類號:DF7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08)01-094-03
一、論證與法律論證
論證(argument)一詞,義廣。根據國內外學者的研究,大體有如下表述:
1.論證是一組相互關聯的陳述。“一個論證是一組相互關聯的陳述。在這組陳述中,有一個陳述(即結論)是其他陳述的推論,或是由其他陳述所確證。所謂其他的陳述可以叫做‘論據’、‘理由’、‘根據’或‘前提’。因此,每一個論證由兩部分組成:(1)一個或更多個稱為‘前提’或‘證據’的陳述;(2)假定是有前提推導出來的并靠證據證實的結論。在這個意義上論證是與證明不同的。‘證明’這個詞語指的是一個完滿的論證,也就是說,‘證明’是一個確認其結論是真理的論證。有些論證是好的,有些論證是不好的。所以即使一個人為某個結論拼命爭辯,但他仍有可能沒有提出一個完滿的論證,亦即是說他未證明任何事情。”
2.論證是一種可接受的理由。韋伯斯特《新二十世紀英語詞典》給出論證的定義:“為贊成或反對一個命題、意見或標準提供理由;一個理由提供證明,誘導信念,使心靈信服。”
“在某個特定背景下的陳述集,其中某些陳述借助于背景中斷定的推導規則而成為某個唯一的陳述的可接受的理由。”
“論證是一個團體(個人)為打消另一個團體(個人)對某一主張的可接受性的現實的或潛在的懷疑而提出理由的過程以及該過程的產品”
3.論證是一種說服的陳述。《布萊克法律大詞典》(第102頁)對論證的解釋:“意圖說服的陳述,意圖說服的行為或過程。”《牛津法律大辭典》(第56頁)的解釋:“說服他人接受某項結論或支持、證明這項結論的陳述。”
4.論證是一種支持的陳述或行為。“某一個論述(Ein Argument)是為支持某個命題而引入的隸屬于某種論述形式的命題構成的。相應地,多個論述(Mehrere Argumente)是在比如有待證立的命題從直接提出或作為前提條件之一系列派生命題逐個地推導出來的情況下產生的。一個反對某命題的論述,就是支持一個與該命題相對立的命題之論述。”
“論證簡單地說,就是舉出理由(begründen)以支持某種主張(Behauptung)或判斷(Urteil)。”
“論證就是用某些理由去支持或反駁某個觀點的過程或語言行為,通常由論題、論據和論證方式構成。”
5.論證是一種溝通交往形式。哈貝馬斯認為論證“是一種言語類型,在論證過程中,把有爭議的有效性要求提出來,并嘗試用論據對它們加以兌現或檢驗。一個論據包含著種種與疑難表達的有效性要求有整體關系的理由”。
上述在哲學背景和社會思想下所表述的當代一般論證定義,顯然與傳統論證定義是有區別的,至少呈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傳統論證強調的是“根據某一個或一些判斷的真實性,來斷定另一個判斷的真實性的一種思維過程”。(這是我國邏輯教科書中較為通行的論證定義,有的雖在表述上有稍許變化,但大體相同)。這是一個用真判斷,斷定另一判斷為真的單向思維過程。這里用“真”判斷來證“真”判斷的思維路徑,在論證的思維實踐中是不切合實際。有的學者認為,從演繹論證看,如果是證明(意味著前提的真實性無可置疑,尤其是前提是重言式命題),那么結論的真實性是可以確定的。而實際上,大量演繹論證前提的一般概括性陳述,都是通過歸納法得出的。我們認為它是真的,是根據目前的知識總匯和現實的證據,有充分理由相信它是真的,但事實上它究竟真不真,我們往往不知道。有可能某一天發現反例,證明我們原來的相信錯了。這樣,論證的根據并不是“真實命題”,而是我們有理由“相信為真”的命題。這是對“真判斷”的質疑。另外,當代一般論證主要是說服、說理,說服、說理就要找出支持自己某種主張或觀點的理由以及恰當的推理形式,以便使讀者、聽眾、觀眾接受。這樣它就不是單一的由真推真的思維過程,而是對話、商討、論辯等語言與思想的雙向或多向的交流。二是,與上相關,當代一般論證的結論,是謀求在特定的背景下的“可接受性”、“可信性”,而不是傳統論證定義中的“真”。
通過上述對有關論證定義的不完全歸納,和將傳統論證定義與當代一般論證定義加以區別,本文主要想表達:
一是論證、當代一般論證、法律論證“三個論證”由于其理論產生的思想背景不同,適用的范圍不同,所以在表述上是有一定區別的。但它們有其共同的屬性,因它們是一種屬種關系。眾所周知,盡管在司法實踐中對法律論證有其特定的認知,但在法律論證的過程中,無論是在立法過程中對將要制定的法律條文所進行的陳述;在司法過程中根據法律條文判定案件或事實的法律依據和法律責任所進行的陳述;還是在法律訴訟過程中訴訟主體運用證據確定案件事實所進行的陳述,實際上都是在為使自己主張得到別人的接受或認可,而進行搜集理由、選擇理由和運用理由的論證過程。既然是論證,則具備論證的屬性。二是法律論證作為法哲學的一個重要范疇和一種重要的法律方法,使我們進一步認識到了它的規范論證的屬性。規范意味著人們應該采取的某種行動,也就是根據法律,人們應該怎么做。所以,法律論證主要是為了論證某種規范或個別行為是否正確或者妥當與否,而不是論證某種真理的存在與否。在這樣認識的基礎上,我們更加豐富了對法律論證的了解和把握,更加明晰了法律論證的說服性和說理性的功能定位。三是論證的共性和法律論證的功能,表明了法律論證與理由的依存關系。因為無論何種論證,簡單地說,就是舉出理由(begründen)以支持某種主張(Behauptung)或判斷(Urteil)。法律論證的目的是說服、說理,而說服、說理取決于理由的說服力,因此,理由是法律論證的基礎和力量的源泉。
二、法律論證與理由
在對法律論證的研究中,本文有如下認識:
1.法律論證作為法哲學的一個重要范疇和一種重要的法律方法,存在于法律活動的一切場景。“法的目的并不是驗證或解釋某些事實,而是就一個行為做出決定”。因此,法律活動最重要的特征就是說理,來說明“在特定的情況下什么是被禁止的,什么是被允許的,什么是必須作的。”而說理就不能離開論證,論證就是為法律活動提供合法性、正確性、正當性理由的證明活動。所以,法律活動的說理性特征決定了法律論證適用的廣泛性。
關于法律論證適用的廣泛性,德國法理論家阿列克西從法律論辯分類的角度加以說明,他說:“我們可以區分為法學的(教義學的)爭論,法官的商談(dierichterliche Beratung),法庭的爭議,立法機關(委員會和常委會)對法律問題的討論,學生之間、律師之間,政府或企業的法律顧問之間的辯論,以及媒體有關法律問題所進行的帶有法律論辯性質的爭辯。”魏因貝格爾從四個方面指出了法律論證所適用的領域,“⑴在支持何為法律體系中的有效法律的時候;⑵在對法律判決給出理由或獨立于真實的法律訴訟以外的法律問題出具意見時;⑶在法律推論的分析意見以及在做出法律決定過程中對政治法律的考慮與裁量問題當中;⑷在法學家的解釋分析當中。”我國學者認為法律論證應該包括立法論證、司法論證等一切法律活動,“法律論證涉及主要的是如何通過合乎邏輯、事實或理性的方式來證明立法意見、司法決定(包括司法判決、裁定、決定及其形成過程)、法律陳述(法庭上有關當事人的法律陳述)等有關法律主張的正確性和正當性。”本文所以主張從廣義角度對法律論證加以界定,主要強調,法律論證作為一種說理的知識與技能,只有在所有法律活動中的運用,才具有整合法律的功能。這是因為,法律論證是以法律的客觀存在為前提的,法律客觀存在是人們長期的共同生活的過程中積累起來的有關行為正當性的知識,對這些正當性知識的認識、理解,及正當行為標準的掌握都是要通過法律論證確立的,所以,法律論證存在于法律活動的一切場景之中。
2.法律解釋是法律論證的一種特定形式。從一般意義上來講,解釋和論證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將法律解釋容納在法律論證框架下并作為法律論證的一種特定形式主要依據的是法律和法律論證的說理特征。若法律是明確的規范,就不需要解釋。如麥考密克所說:“在簡明案件中,法官能夠訴諸既存的、沒有歧義的法律規則。在疑難案件中,法律規則卻需要解釋,并且證立取決于如何解釋。”依此說法,法律解釋是針對法律本身和事實的法律意義不清楚才使用的方法,且論證取決于如何解釋。法律論證作為一種規范論證,主要在于證明某種法律規范適用的正當性,而法律論證所運用的形式和規則要受到現行法的限制,此時,法律本身又不清楚,或者司法者對法律的文字出現多解、歧義或者出現對事實的法律意義存在疑義、異議,這就需要法律解釋,這種解釋的過程亦就是在有效力的法規上作法律適用正當性的論證過程。因此,這種法律解釋的功能就是法律論證的功能。將法律解釋置于法律論證的“框架中,解釋只能在一種更為廣泛的規范性的憲法理論與政治理論內(它們屬于更為廣泛的實踐論證的論點)得以闡明”。“法律解釋是法律作用于、內化于生活世界的過程,但是這樣一個過程絕非法律解釋者將法律單向強加于生活世界的過程。而是融合了交涉與議論的過程。通過解釋的場域,當事人及社會公眾對法律意見被吸收、整合,法律獲得反思化機制與空間。增強了其可接受性與被認同度。”對此,阿爾尼奧還提出了法律解釋的程序部分和實體部分證立理論,程序部分提出了法律論辯之合理性規則,實體部分指出了何時法律解釋的結果能稱之可接受,指出只有某一法律共同體就特定規范和價值達成共識時,法律解釋的結果才是可接受的。
3.理由是法律論證的基礎和力量的源泉。法律論證的目的是說服和說理。理就是合理性。什么是合理性,按照黑格爾的說法就是合乎規律。他說:“抽象地說,合理性一般是普遍性和單一性相互滲透的統一。具體地說,這里合理性按其內容是客觀自由(即普遍的實體性意志)與主觀自由(即個人知識和他追求特殊目的的意志)兩者的統一;因此,合理性按其形式就是根據被思考的即普遍的規律和原則而規定自己的行動。”
現代合理性的研究是,“合理性就是合乎理智而被認為是正常的,合乎規范而被認為是妥當的,有根據而被認為是應當的,有理由而被認為是可以理解的,有價值而被認為是可接受的,有證據而被認為是可信的,有目標而被認為是自覺的,有效用而被認為是可采納的等”。呂世倫教授在講到合理的特性時指出:“其重點是在于追問什么是合理性,它是對事物的存在或人的活動及其結果是否‘應當’、‘正當’、‘可取’的認識和評判,由此而決定主體對客體的取舍態度。”
法律論證中的合理性表現,就是搜集理由、選擇理由和運用理由的過程。有的學者從非形式邏輯角度提出,“法律論證是一種以提供正當化理由為特征的非形式論證。”因為“以理服人”的說服力來源于充分的理由。
理,由玉、里二字組合而成,里是理的讀音,理的意義主要在玉字的基礎上衍生出來。《說文解字系傳校勘記》引徐鍇說:“物之脈里惟玉最密,故從玉。” 理的本義是指玉石的紋理。隨著社會實踐的發展,“理”這一范疇又引伸多義,其中最初之義是道理。《廣雅·釋詁三》:“理,道也。”《易·系辭上》:“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
由,原因,緣由。《集·尤》:“由,因也”;憑據,《金史·選舉志四》:“承安三年,監察給由必經部而后呈省。”
可見,理由的本義是道理的緣由、根據或憑據。
一般來說理由或論據,是一個或一簇,與論題相關的,對論題的可信性、可接受性有道理的、有證據和支持作用的陳述。
英國哲學家泰勒還從形而上學的角度提出了關于理由的原則,他說:“對于一個肯定的真理來說,都是有某種充足理由的。就是說,都是使它成為真理的某種根據。簡言之,關于一切事物的存在,都有某種為人所知或為人所不知的解釋。”
在關于法律理由的研究中,有的學者從司法判決的制作方式或證明風格的角度劃分了“形式理由”與“實體理由”。有的學者從根據理由權衡、評估論證有效性的角度劃分了“決定性理由”和“貢獻理由”。這兩種對理由劃分的研究是值得我們重視的。本文對此引述,并加以理解。
形式理由指產生于權威法律淵源的理由。這種權威淵源的范圍在不同法律傳統國家中會有不同,比如在普通法國家它大致包括所運用或解釋的制定法、相關的憲法和制定法規定、相關的判例、相關的行政法規或官方解釋、相關的法律原則、相關法律概念的邏輯關系、所在領域的權威性政策,以及官方的立法準備材料等。
獨立的實體理由指屬于道德、政治、經濟和社會內容的理由,其效力大小取決于它們自身的重要性程度,而非與權威淵源的聯系。實體理由包括產生于道德準則的正當(rightness)理由,產生于可能的社會政策目標(goal)的理由,以及產生于法律制度和程序特征的各種制度理由。實體理由可以構成一種法律解釋論點,也可以在對立理由之間起解決沖突的作用。
由于不同法律傳統國家,在運用形式理由與實體理由是不同的。有的國家形式理由幾乎是唯一的理由,有的純粹實體理由為常見,有的二者兼有。
上述形式理由和實體理由的劃分,和不同法律傳統的國家運用法律理由的不同,對法律論證研究的意義是必須遵守邏輯與歷史相結合的原則。因法律論證的目的是正當性、合理性,當“合理”與“合法”發生沖突,法律論證在運用法律理由時就面臨著選擇。在“法官造法”的英美法系國家,法官可以確立一個新的法律規則,把本來形式上不合法的東西宣布為合法。在嚴格遵守成文的大陸法系國家則不同。所以,由于不同法律傳統,法律論證依據的理由和論證的思維視角、思考進路也不同。
因此,我們在進行法律論證時,要分清運用的何種理由,這樣才能保證論證有力,增強其說理性。
三、 理由的邏輯指向
“邏輯作為探求真理的方法,應當適應于對規范命題的確證”。因此,法律論證中的理由應以邏輯方法指向(或適用)。
1.理由的可接受性。理由的可接受性,既是一個論證的評估標準,又是一個邏輯問題。在法律論證中關于理由的可接受性,它涉及兩個問題:
首先,要涉及對理由為“真”的理解和認識。真實的理由包括已被實踐證明為真的描述性判斷,和已經獲得社會確認的規范性判斷。理由真,在確認方面,盡管有的學者對邏輯中所指向的真有很多異議,但理由絕不能虛假!如果理由或論據虛假,它與要推出的論題,沒有邏輯聯系,那么這種論證就是不可接受,不可接受的論證顯然毫無疑義。
在邏輯學中強調“理由或論據必須真實”,并把這一思想用充足理由律來明確和表示:A真,因為B真并且B能推出A。這里“A”代表在論證中被確定為真的判斷,“B”代表用來確定“A”為真的判斷。在論證過程中,“A”所以能被確定為真,是由于B真,并且B與A有必然的邏輯聯系。我們在法律論證的應用中依然以此作為考慮的基準,因“邏輯的視角有著悠久的傳統,并且依然主導著關于論證的研究”。但在司法實踐中法律論證有其特定的認知,我們的思考方式,應在邏輯方法的基準上呈現全方位、立體式和動態的思考。有時我們在論證中遇到不能斷定其真的那種理由或前提,可能遇到是“較大似真的前提,也是可以作為論證的理由加以使用的”。依武宏志、劉春杰的說法,從對話的觀點看論證,只要論證的回應者打算相信這些前提是合理的,將它們作為自己的承諾,那么,論證的提議者就可以把這些命題當作可接受的前提,而不管這些命題事實上是否一定是真的。所以,前提的可接受性包括三種情況:真命題、蓋然真命題和對話另一方的承諾。
其次,涉及“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涉及到我國法律對法官裁判案件“以事實為根據”的基本要求。據此,法官裁判案件究竟以哪個事實為依據。法律論證所闡述的道理是依據理由以事實和人們對事物認識的共識為基礎的。“以事實為根據”的事實,容納著“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兩個層面,“客觀真實”是指事物的真實情況,是事實的基本屬性;“法律真實”是指案件的真實情況,是認識活動的一種司法認知。從兩個“真實”的屬性來講,法律真實不能背離客觀真實,是要以客觀真實為基礎。而法律真實也同樣具有真實之屬性,但它所指向的是案件的真實,是評價真實的標準:“盡管‘追求真實’,只有通過‘評價真實’來實現,但‘追求真實’關注的是真假問題,而‘評價真實’關注的不僅是真假,而且還有評價標準是不是合理可行問題。”因此,法律論證中理由的“真”,應以“客觀真實”為基礎,以“法律真實”為評價理由可接受的標準。
2.理由的合成。理由是一個或一簇、與論題相關的陳述。如,在一個具體案件的裁判中,法律理由包括對法做出一定解釋的理由,對案件事實做出認定的理由,揭示法律根據和案件事實具有法律上的邏輯聯系的理由。可見,理由不僅是一個,而且是一組或一簇。將這些理由放在一個案件的裁判結果中考慮,每個單獨的理由構不成一個裁判的法律理由,即單獨的法律根據、單獨的一個案件事實不能構成一個裁判的法律理由,若兩者結合,但缺乏邏輯聯系,則也不能構成一個裁判的法律理由,只有兩者的邏輯聯系,才構成一個裁判的法律理由。可見,理由之間是有聯系的、有邏輯聯系的、與論題相關的理由。
這里要特別指出的是,理由應與論題相關。本文注意到,批判性思維理論對這個問題有一概念,叫“相干性”,對此研究的學者指出:“前提要成為接受主張的好理由,首先要與所支持的結論相干。……這種相干概念是語用的。一個前提是某人在論辯語境中用于目標的陳述,相干性是該前提對這個目標做出貢獻的一個功能。”本文同意這種主張,并在有關“相干性”思想的基礎上,想強調的是理由與理由之間的邏輯聯系,因為論證為了論證論題,論證論題的主要標志是由理由或論據必然推出論題,這就是邏輯的功能,這也就是“邏輯的復興以及它在整個哲學發展中扮演著發酵劑的作用。”所以,我們認為,在法律論證中對理由的分析、合成應結合具體語境給予全方位的、立體式的、動態的思考和“關照”。因事物之間的普遍聯系和聯系方式的多樣性,決定了一種事物情況的出現或發生,往往由多種原因造成。所以,當人們對事物情況做出斷定或表明態度時,可能會提出多種理由。學會從這些理由中選擇其有邏輯聯系的推出論題的理由,應是理由合成的指向。
3.理由的可能和論辯的和解。在法律論證中,一個陳述要成為理由,有支持結論的可能,首先自己必須是可能的。對理由必須是可能的,“應從兩方面來理解。就邏輯來說,任何命題都是可能,只有邏輯矛盾是不可能的。從形式上看,當理由自身是一個‘自身駁斥’式語句時,它的可信度為零,而可疑度大到百分之百;當理由是一個陳述集時,如果其中包含矛盾則所有陳述同時為真的可能性為零。”理由成為可能,最主要的功能就是成為論辯和解的可能。“它們必須能夠說服預期的討論伙伴,克服其可能提出的反對理由。”大體有兩種情景:一是,終結無窮遞歸、循環論證、武斷終止“明希豪森三重困境”(Müinchhausen-trilemma)。對此,德國法理學家阿列克西指出:“假如對任何一個規范命題不斷進行證立的要求被另一個命題通過一系列有關證立活動的要求來代替的話,這個困境就能被克服。(后者的)這些要求可以把自己表達理性論辯(討論)的規則,理性論辯的規則不僅像邏輯規則那樣訴諸命題,而且還超越此點訴諸講話者的行為。”這就是阿列克西的論辯原則理論。另外一種情景,就是論辯雙方各持己見,均有法律依據和理由,“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比如,近期東方時空《實話實說》節目報道:餐飲業是否自帶酒水,是否有服務費(開瓶費)。非常明確的論辯主題,論辯“正反方”均有法律依據和理由,各持己見,爭持不下(諸如此類情況)。各自的理由分別是:法律上關于自主經營的條款,和法律上關于消費者權益保護的條款。經過陳述、論辯和現場觀眾的表態,最后和解。和解的條件是:餐飲業的酒水價格下調,下調的標準:高于商場出售,低于目前餐飲業出售的價格;有服務費(開瓶費)但要大大降低。和解的共識是:各自的利益得到了關照。
上例對法律論證提供兩方面啟示。一是,由于法律論證的規范屬性,判斷個別行為實質上正當與否的決定性標準的法律規則,主要是取決于人們認為它具有什么樣的含義。如果論證的雙方有不同的理解,如果論證的一方完全不同意另一方的主張,則雙方所闡述的“有力理由”沒有任何意義。若達成和解,則需要有存在與雙方能達成共識的內在機理。這個內在機理就是雙方共同遵守的,一致認可的,并在論辯之前已設立規則,用比利時哲學家Ch·佩雷爾曼的話講,“論辯只有考慮去堅持一給定的命題才能進行”。二是,有效地運用利益衡量的法律解釋方法。本文認為,利益衡量的法律解釋方法是論辯和解的有效途徑。所謂利益衡量就是指,各種利益發生沖突時,主體對各種利益進行比較、做出評估,并進行選擇的活動。它的“邏輯思路為:法律是對利益的分配與確定,權力的紛爭實質上是利益的沖突,當法律尚缺乏解決這種沖突的規則時,法官就必須通過衡量以確定它們的位階或重要程度,并作選擇、取舍后形成最終決定”。我同意呂世倫先生的說法,“社會需要和利益,是法律價值評價的最基本的客觀標準和尺度。”主要是因為,作為法律論證的價值評價標準抽象、變化,因此,不能確切的把握。而應用利益衡量的法律解釋方法,在實證層面的利益相對明晰、可視和穩定。同時,由于利益能夠進行具體計量,它有可操作性。上述關于餐飲業是否自帶酒水的論辯例子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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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曉光,華東政法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哲學博士,研究方向邏輯學、思維科學 上海 200000)
(責編:賈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