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眾多的紛爭一樣,哪是諸葛亮的故里,哪是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桑梓,哪是哈密瓜的真正家鄉,絲綢之路的源頭和起點之爭又拉開了帷幕。起因是2007年4月15日,“絲綢之路東方起點碑”在河南洛陽唐寺門工藝城隆重揭碑。
在此之前,眾所周知西安是絲綢之路的源頭。而今,風生水起,源頭東遷,西安人當然不能視若無睹,尤其源頭之爭和申遺息息相關,無論出于何種考慮,爭執都不可避免。與之相應,學術界的爭執更為激烈,令人驚奇的是,山東和浙江也有學者稱絲綢之路的源頭應該在自己那里。
幾方各執一詞,孰對孰錯,孰是孰非,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也卷入其中。
西安
漢唐輻射的帝國身影
十一朝古都,唐長安城開元門外樹立著絲綢之路上西去遠行的征程距離路標。是啊,曾記否,灞橋邊的送別:“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是唐代灞橋送別的眾多人群中的一個,但就是這一個,讓唐代西去遠行的標志確立了下來。
因此,關于絲綢之路的起點,西安當然有著巨大的發言權。
翻開《二十四史》中西漢和東漢的《西域志》,測算西域各個城邦國,到漢代中央政府的地點赫然是長安。可見漢朝是以長安為坐標的。直到宋人在典籍《南部新書》中還有這樣的記載:在長安開元門外的“堠”(即高臺)上,立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自(長安)開元門至安西兩千里”。大唐時候已經在長安刻字,向過往客商昭示從長安到絲綢之路上沿線一些屬國和國家的距離了。其他都城的城門外從未刻有這樣的提示。
從西漢開始的古代絲綢之路,起點毫無疑問是長安(今西安)。其實,早在張騫鑿通西域前,絲綢之路早已開通了,《穆天子傳》和《竹本紀年》記錄了穆天子西行到新疆和西王母相約的情形。如果對此還有疑問的話,那么河南婦好墓出土的大量新疆和田玉或許可把絲綢之路的前身“玉石之路”表達得清晰而完整。長安是漢朝和唐朝的國都,正如有學者描繪的那樣:當時各地絲綢和其他商品集中在長安以后,再由各國商人把一捆捆生絲和一匹匹綢緞,用油漆麻布和皮革裝裹,然后組成浩浩蕩蕩的商隊,從長安西行,過咸陽,爬上陜甘高原,經隴西、臨洮、蘭州,越烏鞘嶺,經武威,穿河西走廊,到達當時的中西交通要道——敦煌或安西,再西出玉門關(唐代走陽關),進入西域。
此外,西方學者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解讀粟特文書知長安是絲綢貿易商人的最大據點。絲綢之路的起點在長安,不僅僅是在漢唐兩朝。敦煌出土的粟特文書里,明確記載著公元4世紀時也就是西晉到東晉的時候,雖然行政中心變遷著,但西方的商人依然選擇長安作為最重要的據點。作為世界性的大都市,長安便一眼望盡了世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一言道盡商業本質。商人的流動攪動了吹向東方的季風,一年四季奔向長安的商旅不絕于陸路,不絕于草原,不絕于海路。這美麗的絲綢閃爍的光芒,讓西方的商人們拼盡了所有的力氣,穿破了帕米爾高原的寒冷阻塞,越過了大沙漠的荒寂狂風,從綠洲中閃出身影,奔向長安。世界各國的使節、商人總是先到長安,然后去其他地方。包括宗教的傳播也是這樣。玄奘從印度回來,先到長安,而不是先回到他的故鄉洛陽。
大量壁畫、東羅馬金幣、波斯銀幣、胡人墓志等都是在西安發現的,其他地方沒有或少有。長安的鐘鼓樓,在月與月的交替中,悠悠的晨鐘暮鼓和著商人的心跳一起敲響。這晨鐘暮鼓,敲遍了多少滄桑?
洛陽
桃花依舊笑春風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崔護的吟唱傳達了洛陽的深情。滾滾黃河東逝水,浪花淘盡興亡。但是文化這朵美麗的桃花卻傳遞了這座城市悠久的歷史。
說起來,洛陽為絲綢之路起點的各種理由絲毫不遜于西安。
作為我國建都歷史最長、朝代最多的著名古都之一,早在夏商周時期,洛陽就開始了與西方的絲綢貿易及文化交往。洛陽唐寺門一帶地處漢魏洛陽城和隋唐洛陽城兩大都城遺址和隋唐大運河樞紐的交接點上,漢魏大市“達貨里”(天下貨物到達之地),隋唐大市“通遠里”(通向遠方的起點)、“興藝里”(藝術、工藝興盛的地方),“中國第一古剎”白馬寺和唐代皇家寶剎大福先寺等皆在這一帶。
從洛陽佩戴起“絲綢之路的起點和源頭”的標志起,為其授牌的世界著名考古歷史學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世界文化遺產方面最重要的專業咨詢機構即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主席米歇爾·佩賽特與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秘書長迪諾·本巴魯就是洛陽的堅定支持者。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北京辦事處代表青島泰之說,絲綢之路的存在分不同的時期,比如說西漢、東漢和隋唐時期及以后等。東漢時期,洛陽是國都,是當時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隋唐時期,洛陽又是著名的東都,是當時的經濟和文化中心。專家和學者將洛陽確定為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是有其科學依據的,以季羨林大師為首的許多學者也支持這一觀點。
季羨林大師明確地說:“絲綢之路不應以長安為起點,而應以洛陽為起點。”此說得到了眾多學者的肯定。理由有三:一是洛陽作為絲綢之路的東端起點,始于東漢,魏晉繼之,歷北魏、隋、唐而達鼎盛,其為時之長、規模之大,以及影響之深遠,較之長安,有過之而無不及。二是從絲綢產品的集散地角度看,洛陽是絲綢之路的東端起點。歷史上洛陽所在的關東地區蠶桑業與絲織業饒于長安所在地的關中地區,即使是西漢定都長安,其大量質量上乘的絲織品都是關東地區供給的。三是隋唐時期洛陽的水陸交通道路、驛傳的設置輻射四方,是溝通國內外水陸交通的匯聚點。由洛陽向四方擴散出去的諸條水陸要道,均與通四夷的絲綢之路銜接。
西安和洛陽之爭硝煙還未散盡,山東淄博和浙江湖州又聲稱絲綢之路的起源應該在他們那里。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事情沒有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卻又平地起風雷。
淄博和湖州
余音繞梁
支持山東的學者振振有詞:以淄博為中心的山東地區是當時絲綢產品的主要供應地,是絲綢之路的源頭之一。淄博紡織業可追溯到4000年以前的春秋戰國時期,“齊紈魯縞”馳名遐邇,以臨淄為中心的齊魯地區是當時全國最大的紡織中心。漢時在臨淄設齊三服官,“各有織工數千人,歲費巨萬”,織物是進貢的珍品。興盛于漢唐時期的絲綢之路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要道。淄博市的周村區是歷史商業名鎮,與中國南方的佛山、景德鎮、朱仙鎮齊名,是無水路相通的全國四大旱碼頭之一,大街、絲市街、銀子市街這些曾經繁榮一時的商業街道作為古商埠文化的見證至今仍然保留完好。今天,淄博市的絲綢產品和輕紡產品仍然在中國占有重要地位,并且在國內外享有很高的聲譽。
2000年中國旅交會在烏魯木齊剛剛落下帷幕之際,來自浙江湖州旅游交易團的學者徐建新應烏魯木齊一心書店之邀,做了《湖州——絲綢之路的源頭》專題報告。他在報告中語驚四座:“浙江湖州是蠶絲文化的發源地,絲綢之路應從源頭走起。”專程考察絲綢之路的臺灣學者黃秀莉女士稱:“聽了報告,得知湖州有駱駝橋,有黃沙路,湖州古稱絲綢之府,這種與絲綢文化關聯的歷史我們有必要作深入了解。”徐建新的理論支撐是:從1958年浙江湖州市南郊錢山遺址發掘到的絲、絹片來看,這些東西已有4700年的歷史了。這個中國蠶鄉憑著一塊灰褐色的比指甲略大、有著4700年歷史的絹片,當仁不讓地奪走了“絲綢文化發祥地”的桂冠。這個突如其來的發現打破了學術界認為養蠶起源于黃河流域,后來傳入長江流域的定論,也引發了關于絲綢之路起點在湖州的爭論。
有意思的是,絲綢之路的源頭和起點之爭還引發了陸路絲綢之路源頭、草原絲綢之路源頭、海上絲綢之路源頭的爭鳴,一時間,整個中國為之注目。爭論的背后除了地方利益之爭外,一個可喜的事實是當地政府對于文化的高度重視 ,期待文化帶來的長遠效應對于發展的提升。
共識:同享絲綢之路文化資源
據報道,國家有關部門將洛陽確立為古絲綢之路東方起點后,同時啟動了絲綢之路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和旅游區總體規劃項目。河南省決定將漢魏洛陽古城和隋唐洛陽城遺址等捆綁申報并列入規劃區,因而在洛陽唐寺門工藝城立了那座高3.5米、寬1.25米、厚0.3米的絲路標志性紀念碑。
不久,國家旅游局宣布《絲綢之路旅游區總體規劃》編制工作正式啟動,這也標志著洛陽市終于被認作絲綢之路東端起點。
塵埃落定。一個不爭的事實也水落石出:絲綢之路作為人類的文明通道,受到了世界的認可和尊重,中國是絲綢之路的源頭和起點毫無疑問。在這個文化大背景下,屬于哪個地方,相比之下僅僅只是地方的局部利益,比之于國家的整體文化發展來說,僅是其中的一個重要方面。
十七大提出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絲綢之路是我們中華民族對于世界文明的重大貢獻。今天,如何傳承其開放精神,弘揚民族精神,具有典型的示范意義。這也許才是最重要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