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主模型”通過改變公眾在科學傳播過程中的角色和地位,力圖實現公眾與政府、科學家之間的平等交流。公眾主體性的確立是這一理論目標得以確立的前提。“民主模型”具有理論深刻性、實用性和人文性。
關鍵詞:民主模型;科學傳播;公眾
中圖分類號:B0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08)01-0020-04
“民主模型”是英國公眾對科學專家約翰,杜蘭特在繼本世紀60年代提出“缺失模型”之后建構的又一重要科學傳播模型的理解,是西方公眾理解科學理論發展的產物。同時,“民主模型”的建構又為科學傳播理論的發展提供了嶄新的方向,它強調公眾通過參與科學技術決策,形成與科學家、政府間的平等交流,從而實現科學傳播。其傳播促使公眾形成對科學技術的態度,激發公眾關注科學技術的熱情和興趣。科學傳播的過程從單向線性傳播模式轉變成了幾方面共同參與的動態循環模式。“民主模型”的建構使公眾在科學傳播過程中的角色和地位都發生巨大的變化,公眾從被動的接收者轉變為主動的尋求者,從科學技術的旁觀者變成引導科學技術發展的決策者。政府和科學家再也不能將自己的態度強加于公眾。公眾的態度由公眾自身的科學素養和價值觀念來決定。“民主模型”對公眾主體性的強調展現出了現代科學傳播理論發展的精彩篇章,所以,本文擬通過挖掘公眾在科學傳播過程中的主體性內涵來闡明“民主模型”的建構所帶來的理論超越性。這一研究不僅能夠加深對西方公眾科學理論發展的理解,而且為國內科學傳播理論的研究開拓了思路。
一、“民主模型”的理論深刻性
在“民主模型”中,公眾的角色、地位發生改變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公眾主體性的形成,構成了一個利益群體。在共同利益的驅使下,公眾才可能從被動的接收者轉變成為主動的尋求者,從被動到主動的這種轉變使得西方公眾理解科學理論的發展發生了質的改變。科學傳播理論發展的目標、建構的方式和產生的影響都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圍繞著公眾利益群體的形成,“民主模型”在三個方面體現其理論發展的深刻性。
“民主模型”首先使科學傳播擺脫“科學+傳播”的理論窠臼。把科學傳播理解為“科學+傳播”是一種簡單的經驗認識,傳統的科學普及理論就是受這種認識的影響。“缺失模型”仍然把科學傳播看成是科學知識的傳播,是一種對公眾的灌輸。“情境模型”把科學傳播過程視為公眾對特定情境的理解過程。這里,傳播的內容擴大了,但內涵卻沒有改變。只有“民主模型”才從更深的層次上展開了科學傳播的內涵,在“科學+傳播”的理論框架中,傳播體現了一種強制關系,公眾被放在受眾位置上。只有突破公眾的受眾角色,科學傳播理論才可能擺脫“科學+傳播”的經驗認識。這一點明確地體現在了“民主模型”中。公眾在科學傳播過程中不是被動接收而是主動尋求,主動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揮。科學傳播對于公眾來說成了一項有趣并有意義的論壇活動,它使公眾的思想得以表達,公眾的素質獲得提高,更使公眾的利益得以維護,就是在這種公眾的興趣和公眾所表達的態度相互交替轉化的動態循環過程中,“民主模型”詮釋了科學傳播。
其次,“民主模型”還突破傳統的科學傳播理論建構方法,傳統上,指導實踐的理論模型總是等到理論本身的全部內涵予以揭示后才得到進一步展開。如果等到從理論上給出科學傳播是什么的時候再來建構科學傳播模型,那么,有效的模型就永遠不可能產生。一方面,理論本身會發生不斷的變遷,另一方面,試圖尋找完善的理論也是不可能的。“民主模型”作為科學傳播的實踐模型突破了傳統的建構方法,即不去從本體上追問“科學傳播是什么”,而是從“為什么要進行科學傳播”和“怎樣實現科學傳播”人手探討科學傳播的合理性和可能性問題。科學傳播的合理性和科學的合理性緊密相連。尤其是在“把科學看作一種實現目標的手段,而不是獲得知識”的解構主義觀點產生之后,為了維護公眾利益的目標,同樣也必然促使與之相關的科學傳播模型不斷調整。
最后,“民主模型”的建構展現出了西方科學哲學的理論發展線索。克萊姆克對科學哲學給出了初步的定義:科學哲學是通過對科學的目標、方法、標準、定義和理論進行邏輯的、方法論的分析,從而試圖理解科學的意義、方法和邏輯結構。科學哲學的研究方法最初是邏輯分析,后來逐漸增加了歷史研究和社會學分析的方法,并且其研究對象也不斷發展。科學哲學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對象的變化也影響了科學傳播模型的建構。“民主模型”突出地顯示了科學哲學中的科學劃界對科學傳播理論發展的影響。實證主義為科學知識的劃界提出了實證的標準,在實證主義哲學下,科學知識只能由經驗或邏輯來確認而與交流傳播毫不相關。“缺失模型”(deficit model)的建構應合了這種哲學。在“缺失模型”中,科學傳播成了機械的輸入與輸出過程,“情境模型”修正了“缺失模型”的機械性,認為公眾對科學專家的信任是情境化的科學知識形成的關鍵。這樣,“情境模型”就把公眾對科學家的態度和公眾對科學技術的態度聯系了起來。科學知識的交流和傳播也就成了確證科學知識的手段,這種思想正是科學知識社會學發展的產物。在SSK(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就是將常人方法論引入對科學工作的考察,“常人方法論者的科學工作研究所關注的是科學中的社會秩序,集中于對自然科學能力系統的經驗分析,以便揭示科學家是否也像日常行動者一樣努力通過各種權宜性的活動和方法來產生科學活動的社會秩序”。有些研究者如林奇就在實驗室民族志考察中將實驗室科學活動描述為“現場工作”和“現場交談”。可見,“情境模型”更貼近SSK的視角。“民主模型”的建構在某種程度上則體現出后SSK研究的理論成果,在建構主義者那里,主觀性的因素被推到了極點,這就必然導致科學知識本身喪失了客觀性。科學傳播被單純地引入到科學知識的社會建構過程中,這就取消了科學傳播相對于科學知識形成的獨立性,科學傳播的內涵遭遇到被片面化的危機。“民主模型”的建構從科學哲學的角度說,是對建構論影響下的科學傳播理論的革新。“民主模型”將公眾提升為一個和科學家平等的利益群體,公眾和科學家之間的交流被融入科學的整個過程之中,這樣,科學的劃界既不按實證主義所訂立的僵硬的標準,又不像科學知識社會學中建構主義那樣隨心所欲,而是一個多元決定的復雜體系。科學傳播貫穿于科學知識的專業生產和科學知識的社會化整個過程。
二、“民主模型”的理論實用性
“民主模型”作為指導科學傳播實踐的理論模型,其建構圍繞著科學傳播的實踐展開。它的功能性相對于“缺失模型”和“情境模型”顯得尤為突出,“民主模型”的指導性不僅是給予政府和科學家的,更是給予公眾的。公眾在“民主模型”中成了實踐群體。“民主模型”把科學傳播引入公眾的社會生活,這就使得“民主模型”超越了學術研究的領域,進入到現實的社會生活領域。科學傳播進入公眾的社會生活的同時,也改變了公眾的社會生活。科學傳播越來越成為公眾社會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民主模型”在充分體現科學傳播對于公眾的意義之外,還展現出科學傳播對于現代科學技術發展的獨特作用。科學傳播的作用不再局限于只是對科學技術成果的擴散,而且將其滲透到科學技術的生產和未來的發展方向上。由此可見,一旦公眾成為科學傳播的實踐主體,科學傳播不僅影響著現實生活,更反過來影響著科學技術本身。
首先,透過“民主模型”可以發現科學傳播為公眾這一實踐群體提供了新的生活方式。海德格爾曾說,“科學是人的一種存在方式。是人在世之在的一種特定形式。”可見,科學深深地植根于生活之中。一切科學,其合理性都將要在生活實踐中受到檢驗。“而我們對世界的科學認識。都基于我們所生活的周圍世界以及我們在這個世界中的活動所體現(或顯示)出來的生活形式”。這其中更深一層次的表達就是,“在日常生活中,科學的態度和思考能獲得生產性的應用。”在“民主模型”中,科學的態度和思考是通過公眾參與科技決策來實現的。公眾的這種參與活動不僅僅只是一時的興趣,而是對科學方法予以思考后付諸實施,進行練習和操作。用培根的一句話來說,科學的真正的、合法的目標應當是“把新的發現和新的力量惠贈給人的生活”。而事實上,科學在成為人們生活一部分的同時,科學傳播活動也就成為了公眾生活的一種方式。
其次,透過“民主模型”還能看到科學傳播為理論和實踐的結合提供了新途徑。科學傳播對如何將求真與致用結合起來,對培養科學知識創新人才起到關鍵性的作用。“民主模型”所強調的就是通過解決實際問題來激發思維、培養科學精神。科學精神是科學研究活動的靈魂,科學精神不立,科學認識和科學創造也必然匱乏,而科學精神培養中最重要的環節就是對科學方法的掌握。梁啟超早在90多年前就慨嘆道;中國人“把科學看得太低了,太粗了,太呆了,太窄了,且不說那些鄙視科學的人都把它看成器用、末技,就是相對尊重科學的人,還是十有八九個不了解科學的性質。他們只知道科學研究所產生結果的價值,而不了解科學本身的價值,他們只有數學、幾何學、物理、化學的概念,而沒有科學的概念”。“民主模型”恰恰蘊涵著在傳播過程中實現科學精神方法和具體技術的一體化這一目的。“人們正是使用了各具特色的方法,才獲得了各不相同的知識”。于是,人們在傳播科學技術的過程中創造了科學技術。
最后,透過“民主模型”可以發現科學傳播為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實踐動力。在“民主模型”中,科學傳播與科學評價相結合,并把提高科學家的社會聲望和推動科學技術發展相聯系。而公眾在這其中成了必不可少的環節。社會聲望是衡量某一階層或職業角色社會地位的指標。然而,科學家的社會聲望與學術聲望同一般的社會聲望不盡相同,它反映了特定社會科學價值認知的程度和水平。巴伯曾說:“在現代社會中,科學與開放階層體系有一個重要的聯系。盡管把人們吸引到特殊職業生涯有許多不同動機,但在開放階層體系中授予任何既定職業之聲望程度,在人們對向他們開放的各種職業之中做出選擇時,是一個重要特別的因素。”而公眾的支持是科學家取得社會聲望的重要途徑,公眾可能在兩方面關注科學家并支持科學家的行為,一方面,公眾關注的是科學是否被誤用,科學的誤用所引發的一系列惡性社會后果,使科學家的社會責任這一道德問題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人們普遍認為科學家比常人更清楚他們的發明、創造的潛在價值,對發明成果的應用所產生的社會后果更具有預見性。因而,他們也應肩負更重要的社會責任。問題的關鍵不是科學家是否應對科學的應用負責,而是他們如何履行責任。換言之,社會能否為科學家履行社會責任提供條件。“民主模型”中公眾和科學家、政府的平等交流,實際上為科學家提供了一個履行責任義務的平臺。另一方面,公眾關注科學的合理布局。宏觀上看,科學的合理布局取決于國家、地區的科技政策導向。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科學的布局是由社會的客觀需要決定的。社會的獎勵能夠引導科學家角色的交叉和轉換,促進科研人員的合理流動。科學體系是嚴格自我控制的系統,它本質上拒絕一切非科學因素的干擾,但是,科學系統與社會系統又存在著不可避免的互動。科技成果必須面向社會,并服務于社會。默頓早已指出科學聲望是科技獎勵的一種形式,從而也屬于科學自我控制的手段。因此,當社會系統作用于科學系統時,有效地用“科學聲望”這一調節器會帶來巨大的收獲。而公眾應該成為促成“科學聲望”的主要力量之一。在“民主模型”中,公眾作為實踐群體正是被賦予了這種力量才成為了科學發展的新動力。
三、“民主模型”的理論人文性
現代學術的細密分類雖有助于研究,但也確實給“通識通學”帶來了屏障。不過,學科間的相關性和互滲性又給善于思考、樂于求知的人類帶來打通的“金鑰匙”。誠如沈致遠先生所說:“科學好比是一艘在霧海中夜航的輪船,需要人文來導航。科學越發達,航船越大,速度也越快,如果缺乏正確的航向,就更容易觸礁,”但問題在于,尋找怎樣的人文來導航,如果是“以人為本”的人文,那么,就可以與科學相輔相成,造福人類,讓科學之船駛向金色的彼岸;如果是希特勒的納粹人文,那么,就只有觸礁沉船的厄運,“民主模型”為科學傳播向著人文方向發展提供了一種可能,與此同時,公眾在科學傳播的實踐過程中,也上升為一個文化群體。
公眾是“民主模型”的核心主體。然而,公眾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它不僅是一個利益群體、實踐群體還是一個文化群體。在公眾主體那里,利益和人文是統一的。公眾站在自身的立場上參與科學技術決策、發表意見、表明態度,就是要將科學技術知識的客觀真理性和為維護人類總體利益的人文價值統一起來。“以人為本”的人文精神要求尊重人,重視人的幸福、人的權利、人的生命價值和意義,尊重人格獨立和平等的文化精神。對科學傳播來說,注重人文理念更是不可推卸的時代責任。科學傳播不能僅僅停留在信息和知識的層面上,必須深入到較高層次的人類理解和人類智慧的境界。“民主模型”為科學傳播的人文發展指引了一條道路。在“民主模型”中,公眾參與科學決策提供給科學發展更多的人文關懷。由于公眾在現實的社會生活中以感性的方式接觸周圍的事物,這樣,公眾就容易擺脫工具理性的枷鎖,站在更加公正的立場上審視科學。在“民主模型”中,公眾參與科學決策的人文性表現為公共領域中的科學成為公眾參與科學決策的合理性基礎,并基于此提高公眾的科學判斷力。
“民主模型”的人文性一是表現為公眾的參與使得科學決策更加公正,公眾樹立正確的科學價值觀必然滲透著人文精神。在普遍提高公眾的科學素質下,公眾對科學的判斷最終要使科學以社會價值為方向,亦即科學要以社會認為符合人的尊嚴和有生活價值的方向來發展。對于這一問題的哲學思考并不能現實地改變科學發展的方向。因為價值觀念只有用于指導人們的行為才真正體現出其意義。所以,通過理論思考得出的科學發展的正確方向需要轉化為公眾的觀念。公眾只有內在地具有了這種價值觀念并參與決策,才能在社會生活中站在社會價值立場上認識科學,接受科學的作用。
二是“民主模型”的建構借鑒了更多的人文方法,實現了真善美的內在統一。公眾作為實踐主體,就需要利用科學傳播來培養公眾的科學素養和科學判斷力。而科學素養和科學判斷力的提高則有賴于科學文化感受力的增強。將人文藝術的元素融入科學傳播是加強公眾的科學文化感受力的一種有效方法。“民主模型”強調公眾不是“粗淺地學習”科學知識,而是“深刻地認識”科學。科學美感能激發人的創造力,提高對真的判斷力。按照理性文化去感受科學、死記硬背這種精神文化的順序,科學的美學作用和獨特點根本得不到發揮,根據對“認識”的定義,藝術認識活動雖然不獨立地提供對現實的理論摹寫和反映,但是,“藝術卻能夠在科學認識向需要它們的人的傳輸過程中。強化并以某種方式深化這些科學認識”,將公眾放在藝術的氛圍中感受科學已經為西方科學傳播學者所重視。所以,“民主模型”不僅要讓公眾認識到科學在當時有效的物質效應、價值以及實踐的必然性,而且要使公眾在精神領域享受科學獨特的美感。“民主模型”隱含著把對世界的理論掌握與對世界的美學掌握以及實踐一精神掌握統一起來的意蘊。
責任編輯:戴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