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5日下午,湖南省株洲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原郴州市委常委、宣傳部長樊甲生受賄、行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及樊甲生之妻盤麗藝受賄一案進行了公開宣判,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樊甲生犯受賄,行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共處有期徒刑19年;被告人盤麗藝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被告人樊甲生、盤麗藝受賄所得贓款200余萬元及不能說明合法來源的家庭財產400余萬元予以追繳,上交國庫。
法院經審理查明,2001年至2006年,被告人樊甲生在擔任郴州市長助理,郴州市人民政府助理巡視員,郴州市委常委、宜傳部長期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單獨或與被告人盤麗藝共同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其收受賄賂主要是為了行賄人開礦、辦廠、承攬業務等事項向縣市有關部門打招呼。同時,被告人樊甲生為了達到自己職務升遷的目的,從2001年元月至2D06年元月,催逢年過節走訪,郴州市委市政府領導班子人事變遷之機,先后九次向原郴州市委書記李大倫行賄。此外,被告人樊甲生還被查實犯有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
“三不準”宣傳部長
樊甲生現年53歲,系郴州資興市興寧鎮光明村人,是繼郴州原市委書記李大倫之后,郴州官場窩案公開審理的又一副廳級官員。樊歷任安仁縣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在安仁縣當地老百姓的眼中,這位擔任縣領導的樊甲生卻被認為顯得過于“包裝”自己“頭發梳得溜光,還注油,走路像在戲臺上,邁慢方步;在老百姓面前開口說話,像在臺上作報告。”由于樊的活動能力強,在2003年,他被原郴州市委書記李大倫看中并將其上調到郴州市委,提拔擔任郴州市委常委,分管工業。2005年5月,樊甲生的政治生涯迭到頂峰,被任命為郴州市委宣傳部部長。然而樊的人品及工作能力,在郴州當地卻并無好的評價。
郴州當地官場曾流行一個這樣的笑話:在一次郴州市委宣傳部舉辦的大型文藝晚會上,樊甲生看到節目單中有京劇《打虎上山》后竟然說,“老虎是國家重點保護動物,怎么能打呢?”他隨即刪去此節目。
在李大倫當政郴州的七年時間里,當地發生了震驚全國的“嘉禾拆遷案”、“全國公積金第一案”,可謂丑聞備出。在2006年6月1日李大倫被查后不久,郴州市委宣傳部在樊甲生的主持下,下發了一個“三不準”文件,即不準給外來媒體提供新聞線索,不準接待外來媒體記者:不準與外來媒體記者串聯、合作等。下發對象包括郴州市直單位、新聞機構及各縣區機關,樊因此而獲得“三不準”宣傳部長之稱。
“三不準”禁令的原型源于震驚全國的“公積僉第一案”。2004年3月8日,“住房公積金案”被媒體曝光后,郴州市紀委、市委宣傳部共同下發《關于接受新聞采訪,提供新聞線索及新聞發布的有關規定》。在這份編號為“郴宣聯[2004]1號”的文件中提出“四個不準”:即在未經市紀委或市委宣傳部的批準下,各單位一律不準接待市外媒體記者;不得通報重大案件、突發事件的進展情況,不得對外提供新聞線索,不得隨意召開新聞發布會。
但熟知郴州政情的官員認為,樊甲生的“封殺令”及“郴宣聯[2004]號”文件,均體現了當時的市委書記李大倫的執政意志與作風。在過去7年里,李大倫曾經出過兩本書,其中詩集《歲月如詩》定價38元,《李大倫書法作品集》定價418元,均通過市委宣傳部向黨政機關進行攤派。
“礦難新聞滅火隊長”
與原郴州市副市長雷淵利(因貪污受賄被判死緩)一樣,樊甲生等人對工程建設、染指礦山也是“情有獨鐘”。在李大倫“主政”郴州期間,郴州市城區開發了武陵廣場、興隆步行街、市政府移建工程等一系列重點工程,同時鼓勵下屬各縣市區大搞此類工程,李大倫甚至還在一次全市重點工程建設工作大會上,喊出了“誰影響城市發展一陣子,我影響他一輩子”的口號。事實上,在每一個重點工程的背后都隱藏著腐敗,這些重點工程的共同特點是:項目均未經公開招投標,全部由市委核心成員拍板指定開發商開發。
2005年8月,樊甲生等人打著“為提升郴州的城市品位,加快推進郴州信息化建設的步伐”旗號,在五嶺廣場興建了面積約200平方米的超大全彩電子顯示屏,這個大型顯示屏原價是180多萬元,但到結算時竟然支付了660多萬元。據了解,這個顯示屏表面上看起來是市委、市政府的決定,但其實就是樊甲生與某些領導為撈巨額回扣而策劃的。大型顯示屏是由郴電國際(45%股份)、市廣電局(25%股份)、郴州電廣寬帶信息網絡有限公司(30%股份)共同投資組建的郴州輝煌電子傳媒有限責任公司投資的,并由深圳市全美科技開發有限公司承建,顯示屏于2005年9月竣工并投入使用。按照目前顯示屏的廣告業務來計算,郴州輝煌電子傳媒有限責任公司要想收回600多萬元的投資是很難的,該公司只好采取拆東補西的辦法投入運營。
但是,光興建顯示屏這一項工程,就把樊甲生等一伙人養得肥肥的,樊甲生從這400多萬元的巨額利潤的空間里狠狠地賺了一把。而后,樊將所得的“好處”分給了他的頂頭上司李大倫的妻子陳立華數十萬元。電子顯示屏投入使用后,雖然郴州當地媒體對其做了簡要的公開報道,但報道卻一直沒有提到該項目整體工程建設投資的費用情況。
當時的郴州因為原市委書記李大倫等人的腐敗行為搞得怨聲載道,四處上訪、向新聞媒體投訴的老百姓是一個接一個。但為了避免新聞媒體曝光而引起上級有關部門領導的注意,李大倫指使樊甲生對負面報道進行封殺。李還多次在會議上強調“把正面報道搞上去,把負面報道壓下來。”因此,前幾年,封殺媒體的故事在郴州多次輪番上演。
郴州礦產資源豐富,以儲量占湖南省1/3的煤炭資源,豐富的礦產資源給他們提供了謀取私利的機會。據說當一些非法礦發生嚴重礦難事故后,樊就利用自己掌管輿論生死大權在第一時間對消息進行封鎖,樊因此也獲得部分礦山的干股或現金回報。樊甲生因此又被媒體稱為“礦難新聞滅火隊長”。
2005年9月,國家安監總局局長李毅中來郴州檢查煤炭安全。此前,當地官員就將這一消息“透露”給各煤礦老板,在宜章縣騎田林場近百家非法煤礦得知該“情報”后,立即將通往煤礦的公路用大型鏟車挖斷。湖南某報的記者得到當地村民的報料后進行暗訪。看到有人在挖斷公路的地方拍照,當地的煤礦老板立即向宣傳部門進行匯報,在記者的采訪還沒有成稿時,宣傳部門就打聽到采訪者是哪家媒體的,次日,樊甲生就派手下數名官員驅車趕往省城長沙,找到這家媒體的領導進行“溝通”、后來不但這個報道胎死腹中,甚至連這名記者也被報社停止錄用。
而此前,當樊甲生得知廣東某雜志要刊登宜章縣榮福煤礦摧毀糧田以及拖欠當地200多村民90多萬元裝卸費的報道后,他立即又派市委外宣辦的幾名工作人員連夜南下趕往廣州進行“溝通”。誰知道廣東的這家雜志社卻不吃這套,并且當天就將這稿子發了出來。
隨著樊甲生的升遷,使一些嗅覺靈敏的商人也緊隨著投靠其“門下”。原安仁縣電力局局長周湘安在樊的栽培下,當上了副縣長。但在樊升任市委常委分管工業后,周卻主動離職隨同樊來到郴州,并在市區蘇仙南路開辦了一家名為天成休閑餐飲有限公司的大型豪華足浴店,隨后又介人礦山開采。利用樊掌管礦山大權先后在永興縣塘門口鎮開辦了4個礦。隨后,周又將這些辦礦手續低價轉讓,兩人因此獲得巨額利益。2000年8月,樊到郴州市任市長助理后,周等人出資為樊“跑官”提供經費。從2001年至2004年,樊先后7次收受周等人賄賂共計人民幣42萬元。據檢察機關指控,樊甲生原本在郴州轄下的安仁縣擔任縣委書記,在先后九次送給郴州原市委書記李大倫人民幣63萬元和一塊價值1.256萬元人民幣的手表后,最終得以“跑成”郴州市委常委、宣傳部長。
2004年上半年,桂陽縣荷葉鎮晶鼎石墨礦(該礦一直未辦理采礦證)股東何曲經人介紹認識樊的妻弟盤利民及樊的同鄉黎福生(此二人均另案處理),便請其兩人出面幫忙辦理采礦證。在黎福生把辦礦所需材料上報到桂陽縣和郴州市兩級國土資源局后,樊利用其擔任市委常委、分管國土資源和安全生產的職務便利,多次向桂陽縣分管工業的副縣長及郴州市國土資源局負責人打招呼,使得按規定本不能辦采礦證的晶鼎石墨礦得以順利辦成采礦證。此案中,黎福生、盤利民、樊甲生共獲得何曲等人事先承諾送給的該礦股份。然后,何曲通過股份轉讓協議的方式,出資195萬元購買此股份。樊得股份轉讓款70萬元,盤利民得60萬元,黎得50萬元,其余15萬元作為辦證費用。樊的妻子盤麗藝授意黎將樊所得70萬元以盤利民的名字存入銀行。一個月后,樊甲生夫婦因擔心收受70萬元一事被查處,盤麗藝將該存單交給盤利民代為保管。同年12月下旬,樊氏夫婦從存放在盤利民的70萬元款項中,取出30萬元用于北京購房。
除了以上這起夫妻共同受賄外,檢察機關還指控樊甲生單獨收受他人賄賂117萬元人民幣、5萬美元,5萬港元。其中很多賄賂款也來自于小煤礦的礦主,礦山成為樊甲生牟利的來源。
遲到的懺悔:“我成了權錢交易的犧牲晶”
2007年7月12日,株洲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樊甲生受賄、行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案。與樊甲生同時受審的,還有他的妻子郴州市人事局原主任科員盤麗藝。在法庭上,樊甲生顯得頗有些痛心疾首,他后悔自己成為“權錢交易的犧牲品”,他掏出自己早已準備的懺悔書說:“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在黨和人民的教育培養之下,從一個農村青年到擔任村級領導、鄉級領導、縣級領導,一步步成長為市級領導。我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我會站在被告人席上,在莊嚴的國徽面前,接受法律對我的審判,成為一名罪人。我痛心疾首,然而現實畢竟是現實,經過長時間的痛定思痛,我對自己的一生有了較清醒的認識。在此,我將這些袒露,請接受我的懺悔。接受我心靈的洗刷,接受我靈魂的拷問。”
“身為一名市級領導,我沒有真正從思想上解決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廉潔從政的問題,在巨大的經濟利益和誘惑面前,成了金錢的俘虜。我在縣級領導崗位上工作十多年,那個時候勤奮工作,扎實為民辦實事,嚴于律己,自認為算得上一名清官。但是到郴州市工作后就變了,變成了金錢的俘虜。我在郴州市工作這些年,想自己的事多了,想群眾的事少了;為自己謀利多了,為群眾謀利少了。放松了學習,放松了思想約束,放松了紀律約束,放松了黨性鍛煉。”
“思想一放松,金錢意識就乘虛而入,并誘惑我一步步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一個領導干部如果不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廉潔從政,必定要被人民拋棄,必定要被歷史拋棄,這就是我的教訓。”
“2003年我任郴州市委常委,進入市委班子后,找我的人逐漸多了,請我幫忙的人也隨之增加。我為他們的事向有關部門打過招呼,逢年過節他們就來感謝我。開始我還是拒絕接受,但有些人三番五次地來,我也就接受了。現在想來,如果沒有黨和人民給我的權力,我能為找我的人幫什么忙?我打招呼誰會聽?也正是因為我打招呼起了作用,人家才會逢年過節來感謝我,這是權力在發生作用。黨和人民給了我權力,但我沒有掌握好,成了我權錢交易的工具,成為我滋生腐敗、走向犯罪的條件,這是一個萬分慘痛的教訓。”
“經歷了這次慘痛的教訓,我認識到一個領導干部必須牢固樹立法制觀念,必須帶頭守法,必須依法行政,必須在法律范圍內活動。在法治社會里,沒有特殊的公民,更沒有特殊的工作。我犯了嚴重的錯誤,深知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對不起我的親人,我一定認真汲取教訓,努力改造,重新做人。”
大凡貪官,無一不是心懷僥幸抱著“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態度。聽樊甲生進行懺悔也是一樣。“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唐代詩人杜牧曾在他的名作《阿房宮賦》里感嘆地說:“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而我們也可以從樊甲生的懺悔中得到同樣的警示:“族貪官者貪官也,非天下也:貪官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編輯:朱 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