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羅伯特·A·霍金斯大開殺戒的直接原因是失業兼失戀。他剛剛被當地麥當勞餐廳開除,又遭遇與女友分手的創痛。在死前一個月內,他還受到數項輕罪指控,其中包括在未成年時擁有酒類等。但是,并非所有失業和失戀的年輕人,都會選擇這種極端殘暴的方式宣泄壓力。霍金斯的暴戾之死與他的人格類型、早期際遇和內心信仰都有密切的關聯。在“可怕的悲劇”面前,最重要的可能并不僅僅是滿懷同情的祈禱,而是應該弄清楚個案中的普遍特征,找到重建人格世界的途徑,使愛和希望戰勝仇恨與絕望真正成為可能。兇手霍金斯并沒能如他的遺書中所說的那樣“體面地死去”,他不由自主地被黑暗吞噬,這一過程是那樣迅速,他甚至沒有獲取精神支持和心理救助的機會。罪惡毀掉了他槍口下的冤魂,也毀掉了他。
每個人的內心中都有一個黑暗的世界。我們之所以無法清除內心的幽暗,是因為生命永遠朝向光明。有光就有陰影,那些令我們每個人都難以啟齒,難以接納的人格特征,來自我們人格系統的最深處。根據九型人格(The Enneagram)理論,由于我們各自從屬不同的人格類型,我們的人格陰影有不同的內容與形式,對待人格陰影的態度也各自不同。
根據媒體報道提供的線索,可以初步判定霍金斯屬于九型人格體系中的“悲情浪漫者”(The TragicRomantic)。每個人將定位于九型人格的九宮圖循環線的哪一點上,這既取決于他(或她)“出生時的內分泌腺平衡”(蘇珊贊諾斯語),更受制于他的獨特而失衡的早期際遇。霍金斯在未成年時和母親,繼父生活在一起,家庭的破碎不可避免地帶給他被忽略與被遺棄的痛楚,而這幾乎是“悲情浪漫者”共同的童年記憶。霍金斯的高中沒能讀完,他的母親對他也很冷淡,在他滿18歲時即把他逐出家門。如果不是好友的母親克瓦克太太接納了他,他甚至可能會露宿街頭。強烈的被忽略與被遺棄的感受會使“悲情浪漫者”形成頑固的自卑感,“我失去愛是因為我不配得到愛,我毫無價值。”當自我否定與遙不可及的理想造成令人難耐的巨大壓力。被拋棄的憤怒感,矛盾無常的情緒反應,憂郁消沉與妒忌仇恨的起伏……這些都是“悲情浪漫者”的人格陰影中有待深度挖掘的。
作為“悲情浪漫者”的霍金斯,感到他的生活“糟得如同一團狗屎”。對于“悲情浪漫者”而言,深重的被遺棄感支配著他的自我認知。他要求自己必須“特殊且獨特”,否則就會活在負罪感的折磨之中。用霍金斯的話說:“我不想繼續成為任何人的負擔。”這種折磨已達到令他瘋狂的地步。在困頓和逆境之下,悲情浪漫者的“理想自我”看起來就好像“給予者”(The Giver),他們處處為他人而活。霍金斯在克瓦克太太的心目中是個“內向”而“性情溫和”的人。他“喜愛動物”,因為悲情浪漫者的浪漫;他“試圖幫助別人,對一切事都很感激”,則是由于悲情浪漫者的悲情。霍金斯的悲情在于,他必須小心翼翼討取他人的歡心來換得有限的認同,這種小心翼翼對于他只是一種悲憤的隱忍。當他先被家庭排斥,后被服務機構(麥當勞)解聘,再遭女友拋棄,人格面具營造的同一性瞬間崩解。此時傷痕累累的困獸已不再偽飾,陰影中積蘊的破壞性能量以“火山噴發式”的方式爆發。曾經酷似“給予者”那般以服務精神和感恩意識待人的“面具”背后,竟積蘊著如此強烈的妒忌、怨恨、攻擊性和絕望感。
悲情浪漫者倘若罹患神經癥,十有八九是抑郁癥。霍金斯也曾患有輕度抑郁,時常以藥物排解。心理學理論一般認為,抑郁癥起因于童年的憤怒,只不過抑郁是一種向自我的反面發展的憤怒。這一回,當槍聲響起,壓抑到陰影中去的憤怒以最極端的方式投射出來。
在霍金斯短暫的生命中,我們已看到太多的缺失和遺憾。其實,倘若有機會獲得完整的心理教育和連續的靈性關懷,霍金斯本來可以在“悲情浪漫者”的獨特道路上勇敢前行。倘若他的母親曾經無條件地愛他,倘若他的朋友曾經給予他充分的尊重、欣賞和支持,倘若他曾經獲得專業人士的援助和輔導,倘若他曾經在精神導師的指引下重建內心信仰,他就有可能告別過往,擺脫悲傷,領略與本體同在的泰然而不是自我毀滅的瘋狂。悲劇事件中的罪人霍金斯,其實本是個不幸夭折在心靈成長之路的中途的失敗者,罪人的遭遇提醒著我們的愛與憐憫,我們的同情心,我們對當下自我的全部可能性的覺察、包容與引領提升。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