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袖會做餛飩,周凡不知道。
那次長袖娘來長袖家小住,做了一次餛飩,周凡一連吃了三碗還沒吃夠的樣子。長袖娘走后,周凡和長袖說,你娘做的餛飩真好吃,比館子的味兒都好,你也學學唄?
長袖瞪了周凡一眼,愛吃你自己學去!
周凡討了個沒趣,此后再沒提吃餛飩的事。
可是今天,也沒來客人,也沒人念叨吃餛飩,長袖卻兀自做起了餛飩。她先去集上買了半斤肉,又到地里拔了幾棵綠油油水靈靈的小白菜,然后回到家就做起了餛飩。
做餛飩并不難,難的是做出那個味道來。要做出那個味道來,就得在餡上和湯上下功夫。這兩樣做好了,餛飩那股鮮味就出來了。
長袖會做餛飩不是一天兩天了,和周凡結婚前她就會做。自然,長袖學做餛飩和周凡一點關系也沒有,倒是和明遠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那時長袖和明遠正處對象。也是因為吃了長袖娘做的餛飩,明遠連連說好吃,長袖沒等明遠說,就學起了做餛飩。開始做不好,總煮不出那個味兒來。架不住長袖整天琢磨,把這當個事兒做。漸漸地,味兒還真出來了。有一天長袖把她做的一碗餛飩端給明遠,明遠吃了一口說,嬸做的餛飩就是好吃。長袖打了明遠的頭一下,說,誰是你嬸?明遠這才知道,餛飩是長袖做的。
長袖不做餛飩,也是因為明遠。明遠后來移情別戀,和村長的女兒艷紅好上了,倆人處了不到一年就結婚了。長袖一賭氣,和村里一直追求她的周凡結了婚。只是此后再沒做過餛飩。
周凡回來見長袖在做餛飩,喜出望外,問長袖啥時學的?長袖笑而不答。
周凡從長袖包餛飩的熟練程度看出,長袖做餛飩,不是現學的。周凡沒問她啥時學的,心里卻畫了個問號。
長袖很麻利地把餛飩包完了,然后煮水下鍋,在湯里又添了少許胡椒香菜末蔥花紫菜海米鹽味精等配料,不一會,那股鮮亮的餛飩味就出來了。
周凡沒用長袖催促,就洗了手,撿了碗筷,坐到桌前,等著吃餛飩了。
可是長袖把餛飩煮好后,并沒有盛在周凡的碗里,而是連湯帶水地盛進了一個飯盒里,然后用塑料袋拎走了。
周凡這個氣,在后面喊,長袖你干啥去?
長袖不理他,只管走。
走在往明遠家的路上時,長袖的心情出奇的平靜。雖然這么多年他們一個村住著,但自從各自結婚后,倆人就沒說過話。有時,長袖遠遠地望見明遠一個背影,心里也會難過一會。明遠可能覺得自己有負于長袖,有意無意地,也總躲著長袖。但這次不知怎么,長袖就想給明遠做頓餛飩。
到明遠家時,明遠正躺在炕上,旁邊蘋果桔子香蕉點心擺了一堆。明遠瘦了,眼睛凹了下去。見明遠這樣,長袖的心還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艷紅也在家。
見長袖來,明遠和艷紅都很意外,忙讓長袖炕里坐。
長袖說,不了。聽說明遠做了胃穿孔手術,吃不進東西,我給他做了點餛飩,不知道他能不能吃。
說著,長袖就把塑料袋里的飯盒拿了出來,打開盒蓋,那股鮮美誘人的餛飩香味就在整個屋子里漫揚開來。
明遠看著長袖做的餛飩,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感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艷紅,怔了一下后,笑著說,還是長袖妹子心細,我就沒想起來給明遠做餛飩吃。我這笨手笨腳的,還不會做呢。
長袖淺淺地笑了。
長袖想說,你不會我可以教你,但終究沒說。長袖心里清楚,艷紅就是想學做餛飩,也不會和她學。
周凡盯了長袖的梢,他眼看著長袖拎著餛飩,直直地進了明遠的家,心里就氣不打一處來。
長袖回家時,周凡正躺在炕上生悶氣呢。長袖喊了一聲周凡,周凡像沒聽見一樣,沒動。
長袖笑了一下,也不理他,叮叮當當地又做起了餛飩。
餛飩出鍋時,長袖招呼周凡過來吃,周凡仍沒聽見一樣,不動。
長袖說,你怎么和一個病人計較?
周凡霍地從炕上坐起來,你心里就只有一個趙明遠!
周凡發了火。
長袖沒發火,也沒生氣,而是慢悠悠地說,這碗餛飩我可是一點蔥花也沒放啊。
周凡啞了口。
周凡不吃蔥。長袖是很愛吃的,可自從嫁了周凡后,也隨了他,每次做菜或者包餃子什么的,都不放蔥花。
周凡默默地下了炕,來到桌邊和長袖一起吃餛飩。吃著吃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長袖用指頭點了一下周凡的腦門:我又沒有放蔥花,怎么把你嗆出了淚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