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落葉紛飛,群山環抱,暮氣繚繞。半坡松影,半坡落霞。
香獐(雄性),雙耳挺立,犬齒裸露,黑褐色的眼睛深處,堅定和冷酷無情融為一體,使它面部呈現出一種嚴冬般清俊、凜然、高遠不俗的氣概、一種略顯威儀的桀驁之美。
獐子(雌性),雙耳挺立,黑褐色的眼睛深處,柔和安詳的神態溢滿眼底,呈現著一種美麗溫柔的母愛之美。晚霞清晰地勾勒出它剛剛發育成熟的緊致、柔韌的身姿。
對于獐來說,這正是個多情的季節,獐子扭動著腰腹用吻部在香獐的脖頸上溫柔地擦蹭著。盡情地釋放著體內竇開的初情。獐子的溫情和活力撩撥著香獐那冷酷無情的眼神立時變得柔和溫順,昂首發出一聲高亢的嗥叫:“呦——”它有些興奮并把鼻子伸向獐子柔和的尾巴根。
獐子繼續延長著動情的一幕,羞嗔地輕輕咬了下香獐后向坡下跳去停立在半坡間,眼睛嫵媚地回望著香獐,又輕盈地跳開回到剛才的地方。
在這寂靜的山野中獐子和香獐嬉戲在晚霞與松柏的光影交界處,映照在它們身上的落日余暉散發著褐色的油光。它們悠閑地咀嚼著青草,咀嚼著它們的愛戀,也咀嚼著山野的寂靜。對于獐子家族來說,享受寂靜是多么難得的愜意呀。
殘陽漸逝,月光悄然掛上天邊,夜空中,一隊大雁排成人字緩緩飛過。偶爾也見小松鼠在松林間攀爬玩耍。
山野是寂靜、安寧、祥和的。
忽然,晚霧彌漫的松林有獵狗的吠叫。獐子躍身站起,驚恐的眼里似乎能迸出聲音:“快跑!”
獐子像響弩射出的飛矢,閃身鉆入密林。香獐貪戀嫩草,還在草地上咀嚼著青草,依依不舍。獐子急了,回頭發出警告:
“呦——”
連松鼠都聽出了危急,扔下松果,哧溜地躲進了樹洞。
獐子和香獐攢攏四蹄,縱身從野藿香花上跳過。它們踩著落葉,踩著巖石上曬蔫了的青苔,在荊棘叢生的林間飛逃。
可是,跑得再快,也無法逃出自己的足跡,悲劇發生了。
獵狗循著獐子們的足跡,領著一身蠻肉的獵人追了上來。獵人手里攥著獵槍,瞥眼看見巖石上黏著的一撮黑褐色的絨毛,捻起來聞聞,濃濃的麝香味,獵人喘著粗氣笑了。
他吆喝著獵狗拼命追趕。
獐子們逃到一邊是斷崖一邊是湖水的崖旁,怎么辦?
香獐盡管嘴邊齜著像彎刀一樣的獠牙,但此刻也嚇暈了頭,它只管低頭聞嗅袋囊里的麝香,生怕跑丟了。眼見獵狗就要逼上來了,獐子收住腳步,昂頭將香獐撞下山崖。
“嘩!”
香獐一頭栽進湖水里,它是游泳高手,這點難不倒它,它嘴唇露出水面,拖起細細的水紋,只一會兒就消失在遠方。
獐子逗引著獵狗正想回身往山頂上跑,那獵人卻像獵豹似的撲住了可憐的獐子。
盡管這是一頭母獐,但獵人并不泄氣。他知道,黑天,香獐是不會出來的。它趴在樹窩里數著星星盼著獐子歸來。如果不見它親愛的獐子歸來。只等天一破曉,它就會從樹窩里出來,四處尋找獐子的身影。
那時,香獐會自己走向槍口。近了,近了,一扣扳機,硝煙里閃出的火花,霎時都會變成金燦燦的黃金。獵人想著、想著,仿佛有大堆的黃金涌現在眼前,他露出了貪婪的獰笑。
他灌了一夜的包谷酒,打了一夜的如意算盤。
一輪霜月,幾點寒星。
獐子的所有希望、所有掙扎都徹底破滅,它被困于陡崖腳下、被禁錮在這凄冷的月夜中、被禁錮在鐵鏈子的束縛中。它兀自蹲立茫然無措徹夜未眠。
曙光漸露,映滿山崖。晨光的來臨,讓獐子感到自己命運的危險,恐懼像水波似的掠過它的全身,噗噗發抖。
“刷拉”一聲,獐子聽見了獵人的槍栓在響。獵人影子似的潛到崖陰蹲下。他手里端著槍,眼睛死死盯著叢林深處,目光里投著殺氣和渴望。獐子悚然一驚,想要逃走,無奈鐵鏈子束縛著,讓它動彈不得。
遠遠地,獐子看見了香獐,它的脖頸上濺滿了泥漿,身上滿沾著斷草和藤蔓,顛顛地尋來。
“呦——”獐子發出悲號的警告。香獐聽了非但沒有掉頭跑,反而卻沖著獐子,沖著隱藏在陰影里的槍口,亮開四蹄跑來了!
倏忽之間,獐子明白了,只有用自己的熱血才能震懾住同伴。獐子鼓起褐色的大眼,它跳開兩步,飛身彈起后腿,低沉著咆哮著猛地甩頭撞在巖石上。
巖壁,迸濺出刺目的血光。
紅的是血、白的是霜。
熱的是血、冷的是霜。
獵人垂手而立,滿臉沮喪,他面對的是一幅血染的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