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妻子大娥輕手輕腳地去上班,可曉剛還是醒了。每次醒了之后,曉剛就難以入睡,他就到他的書房去或躺在床上看書,或打開電腦瀏覽。可是今天他不能去書房里了,妻子的妹妹小娥睡在他的書房里。
曉剛就坐起來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黑黑的屋子,再閉了眼睛養(yǎng)神,他竭力使自己弄點睡意來,可是腦子里蹦蹦跳跳地思這想那。他扭亮電燈,想找一本書來壓壓腦子,環(huán)顧四周,別說一本書,就連一張紙也沒有。他滅了燈就枯坐在床上。
想了些什么呢?這會兒曉剛想到了妻子大娥的妹妹,睡在他書房里的小娥。小娥就差那么一點點兒做自己的妻子。曉剛和小娥是在一次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培訓(xùn)班上認(rèn)識的,那時小娥是村里派去的技術(shù)員,曉剛是鎮(zhèn)農(nóng)技站的技術(shù)員,他倆坐在靠墻的一排椅子上聽課。曉剛眼睛近視,黑板上的字他看不清楚,只好看小娥的筆記,短訓(xùn)一個星期他倆都坐在一塊兒,他都抄著小娥的筆記。小娥的字很娟秀,很好看,她的模樣兒也很美。曉剛一邊抄一邊欣賞小娥的字,他索性還學(xué)著小娥那娟秀的字跡,小娥的字走到了他的心里,小娥的人也走到了他的心里,怎么也趕不跑了。后來他就和小娥談了。可小娥的父母很傳統(tǒng)。小娥知道自己的父母很傳統(tǒng),就跟曉剛說,你托個媒人把事情說穿了算了。 曉剛就托媒人去小娥的家。父母就與媒人商量,給大娥談哩!要先割大麥才能割小麥呀,稻場上的石磙還一頭大一頭小哩!媒人看大娥和小娥長得都是一樣的標(biāo)致,模樣兒像一個人,就把這事應(yīng)承下來了。小娥知道了心里挺不受用,可又一想,大娥是我的姐,曉剛連我和姐都分不清么?考驗考驗他一下也好。看看他到底對我是么心事。晚上就在小娥的一個親戚家見面,燈泡不亮像螢火蟲發(fā)出的光。曉剛的近視眼看人模模糊糊的,他就把大娥當(dāng)作小娥了,那穿的衣服還是培訓(xùn)班上穿的一套,上紅下藍(lán),曉剛最喜歡看。小娥顯得特別的羞澀,曉剛也裝著難為情的樣子,曉剛就不敢拿眼看小娥一眼了。他慌慌地掏出兩百元和一瓶高級香水遞給小娥,小聲說,小娥,一點小意思,你收下!說完他的臉真的就像小娥身上穿的紅布衣服一樣紅了。曉剛想,這還是我頭一次給小娥買東西哩。大娥壓根兒不知道小娥和曉剛的事,她哪里曉得曉剛把她當(dāng)小娥了呢,就抿著嘴笑了,不好意思地接了曉剛的東西。
回到家,小娥見大娥那個高興勁兒,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小娥問,姐,事情成了?成了,你看!大娥睜著幸福的雙眼笑瞇瞇地掏出兩百元和香水,瞧,這是他給的見面禮!小娥搶過大娥手中的東西摔在床上,鼓著腮幫子說,姐……你……話沒說完,就篩下一腮幫子的眼淚。
后來,曉剛就真把大娥當(dāng)作小娥,稀里糊涂地和大娥談了,結(jié)婚了。他把他和小娥的事就埋在了心里,深深的。小娥把她和曉剛的事也埋在了心里,也是深深的。漸漸地他們就把這事都爛在了肚子里。后來,小娥也結(jié)婚了,他們每每串親戚會面時,總是很平靜地看對方一眼就覺得沒事了。倆人從沒有單獨(dú)在一塊兒,免得內(nèi)心尷尬。
可是爛在肚子里的東西今天好像又結(jié)了殼子長出了新肉一樣。曉剛的腦海里擠進(jìn)跑出的都是小娥的影子,趕跑了又拱進(jìn)來。小娥是昨晚來到他家里的,一聲姐姐姐夫一叫就淚眼潸潸的。她男人對她動粗了,渾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小娥過得不幸福,這回要和她男人離婚后再出去打工。要不是來大娥手里拿身份證早就一個人跑了。曉剛覺得有點兒對不住小娥,好像是自己害了小娥。要是他和小娥結(jié)婚,小娥就不會挨打了,他連指頭都不會彈小娥一下的。曉剛對大娥就從沒動過手,連重話都沒對大娥講過。大娥過得幸福,下了班嘴里總是哥啊妹呀地唱著。曉剛想,夫妻倆在一塊兒是緣分,就那么短短的幾十年,罵呀打啊成天兒黑著臉過日子有啥意思哩!大娥的脾氣好,小娥的脾氣也好,只是小娥的男人脾氣粗。這樣想著,曉剛就覺得,他欠小娥的。不知小娥的心里頭是怎么想的。
曉剛想著想著起了床,他蠕到書房門口,就聽見里面也不斷地響著聲音,小娥在不住地翻身,還有嘆氣聲,他判斷,小娥也沒有睡著。他用中指輕推了一下門,門裂了一條縫,突然一聲咳嗽,嚇得他趕緊縮回了手屏住了呼吸。
小娥上半夜迷迷糊糊,從大娥上班去了后就迷都沒迷糊一會兒了。總是在床上翻身嘆氣,睜著圓鼓鼓的眼睛看著黑洞洞的屋子。她腦海里躥來躥去的是曉剛的影子,她恨他,她想著想著就想出了滿臉的淚疙瘩,她爬起來,用衣袖揩了淚,悄無聲息地拉門,剛一邁腿就撞到了什么,她沒有驚叫,雙手一箍就緊緊地?fù)ё×算躲兜卣驹陂T口的曉剛的脖子。曉剛慌慌地說,小娥,你不要……我睡不著,想拿本書,怕吵醒你……小娥哭了,你早就把我吵醒了。曉剛用手掰小娥的手,小娥,別這樣,我,我是你姐夫。小娥哭得更厲害了,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恨你,你糊涂!我,我不要你做我的姐夫!我要你……!小娥邊說邊哭,雙手使勁地捶著曉剛的背。曉剛木木地站著,小娥,你打吧,只要你解恨,是我不好!小娥卻止了哭,我偏不!我今天不要你做我的姐夫……小娥的話沒有說完,曉剛一字一句地說,小娥,我已經(jīng)是你姐夫了,我不能!小娥還在嘟噥,快十年了,你折磨得我好苦,我就要今天這一回,今天是老天爺給的機(jī)會。曉剛拍了拍小娥的肩頭,小娥,聽話,別逼你姐夫做傻事。那樣,我會一輩子愧對你們姐妹倆的。老天爺給了機(jī)會,但人是可以把握的。你放心,你姐下了班我們就去找你男人,一定要找他討個說法,不能讓他再這樣欺負(fù)你了!
小娥的手松動了一點兒,曉剛又輕輕地拍著小娥的肩頭,相信你姐夫!無論你對他怎樣,我和你姐都支持你。正說著,電話響了,曉剛走進(jìn)房里拉亮了電燈接電話。喂,曉剛啊,你不能把身份證給我小妹,你不能讓她就這樣去打工,等我下班后,我們就去找那個畜牲,她打了我小妹,我們要找他討回公道!你千萬要留住我小妹,聽見沒有?!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商量!曉剛放下電話,轉(zhuǎn)身看見小娥站在他的身旁就說,是你姐打來的。小娥披一肩瀑布似的黑發(fā),望曉剛微微一笑,我都聽見了。姐夫,我是來拿梳子梳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