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226;12”汶川大地震,死傷數十萬人。舉國救援,共赴國難。就在人們注視著救災進展時,發現活躍在災區的救援隊伍中,除了政府、軍隊之外,還有一支不可小視的隊伍——中國民間組織(NGO)。這是中國民間組織首次以如此強大陣勢參與社會救援,也是中國民間組織首次強勢凸顯自身力量。也許,這正是這次劫難背后所透露出的一種進步。
5月12日14時28分,四川汶川縣,一陣猛烈的搖晃以每秒8公里的速度向外傳遞。
5月12日16時30分左右,“李連杰壹基金”管理委員會迅速作出決策——立即為四川地震災區展開募捐活動。截至5月14日15時30分,壹基金募集的款項已超過1860萬元人民幣。
5月13日下午,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中國扶貧基金會、南都公益基金會等多家慈善機構,通過媒體發布了《中國民間組織抗震救災行動聯合聲明》。
截至5月14日18時,參與到《中國民間組織抗震救災行動聯合聲明》當中的公益組織已逾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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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5#8226;12”汶川大地震賑災與救援中的幾個片斷。可正是這樣的片斷,最大限度地爭取了黃金救援時間,正是這樣的片斷,為災區百姓及時送去了溫暖和愛,也正是這樣的片斷,讓人們想起我們身邊還有一支這樣的隊伍——民間組織(NGO)。
大難前,NGO熱情空前高漲
5月12日下午5時21分,一份來自地震災區四川省的一封求援郵件發到了香港樂施會。
此時,香港北角馬寶道28號華匯中心17樓上,香港樂施會正在召開應對氣候變化的會議,地震消息傳來,在一陣驚愕之后,議題立刻轉移——應對、籌款、救援。樂施會當場決定:首先撥款1200萬元善款,為災區購買急需的食品、帳篷、衣物等等。
同一時刻,中國內地的NGO組織也在緊急行動起來。黃小魚,貴州NGO組織的活躍分子、貴州和立社會發展研究所的執行理事,得知地震消息后,當晚6時,立即與貴州當地幾家主要NGO的負責人通了電話,他們商議決定:一邊聯合開展籌款,購買衣物、食品,為救援作準備;一邊找了一輛小車,派兩個人的先遣部隊,盡快趕赴四川災區實地調查情況。“等我們進去應該是地震3天之后了,我們要派些有心理咨詢背景的志愿者進去,幫助災民平定情緒。”黃小魚還在籌劃下一步的行動。
當晚7時,中國紅十字會決定緊急撥付價值78萬元的救災物資,扶貧基金會也將募捐倡議掛上網站。
次日,中國扶貧基金會、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愛德基金會、南都公益基金會等各類民間組織,作為一個整體發出了《中國民間組織參與汶川地震救災行動聯合聲明》,除表達了民間組織聯合救災的意愿,還向所有民間組織發出反饋表,全面獲取各民間組織參與救災和災后重建的行動方式。其中,志愿者服務項目就包括了救援、環保、醫療、心理咨詢、教育等項目。
截至5月14日20時,參與此項聯合聲明的民間組織已達100多家。“大家都非常踴躍,這個數字還會不斷增加的。”南都公益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徐小姐對此很堅信。“這么大的災害,如果中國30多萬個民間組織都無動于衷、無所作為,就不要再存在下去了。”南都公益基金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徐永光言之鑿鑿。
與此同時,全國各地其他民間組織這次的行動速度和力度也都超過以往任何事件。自然之友、綠色和平、綠家園志愿者等,在地震次日便聯合發起了“小行動+許多人=大不同”的民間組織抗震救災行動,號召公眾為救災“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天內便有來自北京、四川、云南、貴州、廣西、湖南、陜西等地的近30家民間組織加入。他們除了自己參與,還發出倡議號召人們為災區人民提供血液、帳篷、手動發電裝置、常規藥品、炊具等物品。
地震發生后,各類NGO以空前高漲的熱情,積極投身到救災行動中,他們還在四川設立了抗震救災NGO四川協調總處,下設醫療服務、物資分配、前方信息收集、對外宣傳、機構聯絡、志愿者管理、后方信息收集整理分析等小組。據相關報道,在這次地震中,預計有10余萬志愿者參加了抗災救援,其人數跟參與救援的部隊官兵不相上下,這其中便包括來自全國各地的NGO成員。
NGO成了政府強有力的后援
巨震襲來,舉國哀慟。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地質災難,國家和政府反應非常迅速。
可以說,在當前的抗擊大災面前,行政動員體制就像編織了一張大網,可以保證各項工作及時有序地開展。然而,網再大總有疏漏之處,這就需要其他的積極力量介入其中,從而使這張抗災大網更為堅固牢實。
在這次抗震救援過程中,中國內地數十萬NGO組織成員都很活躍,它們除了奔赴災區直接參與救災外,主要靠組織捐款捐物參與救援行動。據相關報道,截至5月14日中國紅十字會已募款人民幣1.8億元。
“面臨災難時,政府與民間組織應該產生一股良好的合力。”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NGO研究所所長王名認為,NGO是自下而上的,正好可以成為政府自上而下救援的補充,如能夠有更多專業的NGO趕赴現場參加救援,必定會與政府救援形成合力。
北京華夏經濟社會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饒錦興也認為,NGO的積極參與,將可以為廣大公眾參與救災提供更多渠道,可以引導社會力量協助政府的救災,形成更大的合力。
事實上,從這次地震救援來看,這種合力已經初步展現出來。很多人將其稱之為災難背后的一種社會進步。
一直都很關注中國民間組織發展的浙江大學教授馮剛是這樣理解這一“進步”的:一是中國民間組織在這次地震救援中所迸發出來的強大的草根力量,令世人對其刮目相看;二是讓世人不敢再小視這股力量,并開始關注這股力量,開始思量其今后的發展,為中國民間組織的快速發展贏得了很好的機會。更關鍵的是,他們以實際行動表明,民間組織不僅不會違背政府意愿,如果運行得當,完全有可能與政府形成合力,成為政府強有力的后援和補充力量。
比如說,在日后的四川災區家園重建與震后人們的心理安撫,甚至今后常態下人們的防震演練、防震心理的培育方面,社會領域(主要是NGO)還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NGO可以在地震多發區開展風險教育,進行地震演練,加強預警,尤其是培養人們在災難面前的堅強心理、自救意識以及共濟意識。據了解,南都公益基金會作為一家資助型機構,目前的定位就是為民間組織參與救災和災后重建提供資助;北京地球村正在籌建災后重建的環保志愿者服務隊;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除了接受捐贈、給災區直接提供捐款外,還將在救災和災后重建中提供心理咨詢、教育、婦女兒童保護等方面的專項服務。
而這些,單靠政府和部隊的力量是無法完成的。
對此,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王思斌認為,政府應該為民間機構創造更加寬松的制度環境,扶持發展各種服務型的民間組織,使得在危機出現時各種力量都能盡力發揮作用。他說,在中國古代,除了官府主導的災難救濟體系外,民間就一直存在社會救濟網絡,宗教團體、慈善機構、同鄉會館、宗族會社等,都是救災的主力軍。在國外,NGO已成為救災中的重要力量,比如美國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的首選合作對象就是美國紅十字會,而全美700多個紅十字會站點要求在災后兩小時內到達現場,提供避難所、食品、衛生和心理上的幫助。
災難過后,民間組織走向何方
能夠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看到如此大規模民間組織的身影,令馮剛教授相當欣慰。然而,他又不得不擔心,在臨時應急救援過后,這些民間組織還會不會出現在今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重建過程中,在今后遇到其他災難時,他們還會不會及時出現。
馮剛教授的擔心絕非杞人憂天。馮剛教授清楚地記得“非典”時期出現的場景,當時也有成千上萬的民間組織涌現在抗擊“非典”一線,也曾譜寫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然而“非典”一結束,這些組織都銷聲匿跡了,直至這次汶川大地震。他認為,這其中的一個關鍵問題,就是這些只有在特大災難前才會浮出水面的民間組織,事實上有很多仍屬于“非法組織”。
據統計,截至2007年底,全國共有各類合法注冊的民間組織38.1萬個,其中大部分具有官方背景。而沒有注冊的、真正屬于民間人士自發組織的數量更為龐大,有的學者估計超過100萬個,有的則認為超過300萬個。
民間組織在民政部門注冊的組織形式有三類:社會團體、民辦非企業單位和基金會(包括公募基金會和非公募基金會)。除了人員、活動場所、活動性質等一般要求外,這三類民間組織注冊時均要求具備“業務主管單位”,即政府有關部門或政府授權的組織。也就是說,我國對民間組織實行民政部門和業務主管單位雙重管理的體制。此外,關于社會團體注冊,如果同一地區同一領域已有類似社會團體的,民政部門原則上將不再注冊新的團體;關于基金會注冊,對原始基金的最低要求是200萬元;民辦非企業單位注冊則只對單獨的實體開放,不允許發展會員。
顯然,從事環保、教育、慈善等公益事業的民間組織從性質上來說和“社會團體”最為契合,也應該享受有關優惠政策,但實際上能夠注冊為社會團體的民間公益組織可謂鳳毛麟角。除了名額的限制,“必須有業務主管單位”的要求也是一道高門檻。作為官方機構,誰愿“主管”一個不能帶來利益卻必須承擔其風險的民間公益組織?目前,能夠注冊為社會團體的極少數民間公益組織大部分都是有一些官方背景的。
民間公益組織是民間人士自發、自下而上成立的,無論是資金還是所謂的“人脈資源”都少而又少,在名額、資金限制都無法突破的情況下,就只剩下“民辦非企業單位”這個注冊方式了。實際上,這一類也是合法注冊的民間公益組織中數量最大的一類。但是,民辦非企業單位從事捐贈有著嚴格的規定,不允許發展會員,實際上并不適合民間公益組織發展。
因此,更多徒有熱情而兩手空空的民間組織都無奈選擇了不注冊,進入“非法”的灰色生存狀態。
“近年來,民間組織在社會治理中發揮的‘第三部門’作用正在得到政府部門的高度重視。”清華大學非營利組織研究所鄧國勝博士指出,我國“十一五”規劃綱要首次在完善社會管理體制一章中明確提出:“培育發展行業協會、學會、公益慈善和基層服務性民間組織,發揮提供服務、反映訴求、規范行為的作用。”
鄧國勝博士建議,根據我國實際情況并借鑒國外先進管理經驗,當前應實行“漸進的一元管理模式”,即逐步弱化業務主管單位的功能,從實際需要出發,分地域、分領域、分步驟積極穩妥地推進社會組織管理體制的改革,最終變雙重管理為一元管理。
馮剛教授也認為,從這次災難中可以看得出來,民間組織確實存在,而且還有繼續發展壯大的態勢。為此,他希望政府能從法律法規的層面適度放開,讓他們以一種合適的形式固定生存下來,允許更多的社會民間組織加入到救災工作中,并鼓勵適度競爭。這樣一來,將促進各類民間組織提升公信力和專業水準,讓現有的NGO在災害面前更加強大、更加專業,在災害發生后能有更多的NGO以最快速度趕赴現場參加專業救援,更有效地協助政府參與救災工作,分擔政府在救災中的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