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30年代,正躊躇滿志的蔣介石想忙里偷閑,偕嬌妻宋美齡去久已向往之的武夷山度假。兒時受過家鄉雪竇山清明秀麗風景陶冶的他,要去感受也許是一脈相連的武夷山的萬千氣象。
于是有關部門立即著手安排,當地領導專門將最美的武夷山天游峰北脊遍布茂林修竹的地方圍出一片,辟為“中正公園”。然后,在天游峰南面腳下傍著九曲溪五曲北岸處,用當地丹霞石修筑了一條直通公園的石梯路。山路穿行在綠樹翠竹中,漸行漸緩,逐步升高,不斷變換的景致漸次撲入眼簾。在公園的北邊山脊上,也就是下天游的南端,專門修建了一幢別墅。因蔣介石8歲時“始上雪竇山見妙高峰愛之”,妙高峰有妙高臺,站在臺上向下看,只見平臺不見山;身在山下向上看,只見高山不見臺。由此,“民國十六年總統蔣公建別墅于其地”,蔣介石自題門額“妙高臺”。于是,武夷山的別墅也用“妙高”命之,以讓蔣介石有回到雪竇山妙高臺之感:在那里可眼觀武夷山從早到晚的風云變換,可以鳥瞰如帶的九曲溪盤亙繞行于山與云霧中時隱時現的神秘,領略天地、人世間的玄機。
武夷山乃造化的一次絕作,地殼運動成就了這一山丹水碧、秀拔奇偉的勝境:紅褐色的奇峰怪石千姿百態,有的直插云霄,有的如屏垂掛,有的威武雄壯,有的亭亭玉立……清泉、飛瀑、溪流、山澗隨處可見。碧水藍天綠樹紅峰,七彩的陽光調制出絕美風景,耳邊不時傳來如訴如歌的流水潺潺、鳥有如天籟的啼囀和風彈撥竹葉、茅草、樹枝的交響……不知是天上人間?
傳說在武夷山幔亭峰上住著一位老人,終年挖山不止,被人尊稱為開山始祖,是為“彭祖”。他有兩個兒子,一名武,一名夷,二人繼承父業,開山種地,驅散虎豹,馴養野豬、野雞……使當地人擺脫了刀耕火種的歲月。為了紀念兄弟倆,取其名,合為“武夷”。另說在武夷山這地方,住著武族與夷族兩個部落,兩族爭斗不斷,后相逢一笑,親如家人。
其實,武夷山的文明史可以追溯到夏朝,到漢代已蜚聲華夏了,《史記》有漢武帝遣使設壇“用干魚祭祀武夷君”的盛典。唐玄宗敕封為“天下名山”,并立敕封石碑于一曲溪北,同時頒布全山禁樵采的命令。歷代政治名人、文人騷客都追逐而來,飽覽山水,追憶前賢,給武夷山留下了無與倫比的文化積淀。東晉道學術數大師和游仙詩祖師郭璞留下了最早一首讖詩:“黃崗降勢走飛龍,郁郁蒼蒼氣象雄。兩水護田歸洞府,諸峰羅列擁神宮。林中猛虎橫安跡,天外狻猊對面崇。玉佩霞衣千萬眾,萬年仙境似崆峒。”蘇軾、蘇轍、范仲淹、陸游、辛棄疾、湯顯祖等眾多大師級的文人皆來過,并寫下膾炙人口的詩文。元稹嘆曰:“曾經滄海難為水,看到五夷方是山。”郁達夫贊道:“五夷三十六雄峰,九曲清溪境不重。山水若從奇處看,西湖終是小家容。”
還有那個被尊稱為孔子第二的朱熹,在武夷山從學、著述、傳教、生活近60年,把儒學推到了極至,自南宋嘉定五年(1213年)被欽定為官學后,就成為歷代統治者的官方意識形態,成為自元代皇慶二年(1313年)至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廢除科舉、興新學)國家考試的主課。皇帝們都不斷地追封他,到了康熙,更是一次又一次地賜匾、賜書,最后把朱熹升為先賢,配享大成殿,和孔子平起平坐了。朱熹推崇的“存天理,滅人欲”為統治階級服務的道德規范,不知殘害了多少百姓,特別是女性。時至今日,它不時被人換一種角度當成國粹般祭起。朱熹因此被稱為“朱子”,武夷山因此而增添異彩。
因為山異水美,文人薈萃,又有為統治階級提供精神武器深得統治者喜歡的“朱子”,在上個世紀30年代,正躊躇滿志的蔣介石,當然想去武夷山吸取精神營養。
一切都辦好了,就等蔣委員長駕到。可是,他沒有來成,一說是“西安事變”以后,形勢急轉直下,一切都不在蔣委員長的掌控之中了,哪還有閑心去賞山水,思古人?另一說是,武夷山毗鄰江西,群山逶迤,林深草密,謀士及其部下擔心他來武夷山兇多吉少,他終于“壯志未酬”。以后,他就一直沒有了機會。也許,在他乘機逃離大陸時,在飛機上也依依不舍地俯瞰了一下猶若蓬萊仙境、天宮瓊閣的武夷山吧?也許,他守在臺灣孤島的歲月里制定“光復大陸”的計劃時,還想到了要安排“到武夷山視察”的日程吧?
不過,這一切都真正成了“也許”,成了蔣介石一輩子未竟的遺憾。1999年12月1日,聯合國世界遺產委員會第23屆大會在北非摩洛哥海濱城市馬拉喀什召開,與會委員一致通過把武夷山列入《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名錄》。如果蔣公九泉有知,不知有何感想。
如今的武夷山比蔣介石當年想來度假的武夷山更嫵媚、更神奇,各種膚色的游人如織。不管你從哪里來,只要通過旅行社聯系,即使你一個人前來,旅行社也會把你的吃住行安排得好好的,而且是車接車送,導游全程陪同。武夷山已成了世界人民的武夷山。當年為迎接蔣委員長而修的寬闊的花崗石路,成了天游峰的一條康莊大道,幾十年的風雨和絡繹不絕的腳步,沒有抹去其光澤;挺立在山脊上的紅褐色花崗石園門以及紅色的妙高別墅,不經意間成了文物,公園門經歷了戰亂和若干運動仍然在綠樹環抱中完好地站立著,門額上鐫刻著的“中正公園”四個大字清晰可見,使每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多少知道點中國現代史的游人到此都心生感慨:嘿,居然沒有被搗毀!多少個日日夜夜,專為他而建的山路、公園、別墅都默默地守望在天游峰上,等待著,等待著:
魂兮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