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哉，大松坪

一

對大松坪的向往，是從走進洱源牛街那天開始的。在一個倚著壩子東山腳的學校里，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后面這座高聳入云的大山之巔，還會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天地——大松坪。那可是每天日出的山頭啊，我想它該是這么一塊天地里最接近太陽的地方了，那會是怎樣的美麗與神奇？

鐘情于攀山涉水的我，終于有一天走進大松坪這塊太陽下的熱土時，我完全被眼前的美麗陶醉了。往后看，一眼望斷九重天；往前走，大松坪就是一軸美麗的畫卷。隨同我們行進的步伐，畫卷就一覽無余地展現在眼前。偌大一個平坦的壩子，十來個村落自然地散落在壩子中，被綠色的田野合圍著。整齊的一排排木樁上，爬滿了豆莢，豐收在望的田野阡陌交通，和綠樹摻和。穿行在田野中的小路，撥開層層雨霧，清新的空氣就似仙子多情的衣帶迎風飄來。目光盡頭，一座青山橫亙在壩子東頭。原來太陽每天都從那山背后升起的。而大松坪這個樸素的山鄉，就在每天日出的時候第一個接受太陽的撫愛了，難怪它顯得如此的美麗。

村落是自然地散落在田野之中的，所以怎么走完眼前的田野又怎么走進村莊，都竟有些不知不覺。我認為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就在這里了。淳樸的山里人，雨季也忙碌，飲牛牽羊，收拾打掃。樸實、憨厚、熱情、好客，他們全占了，而且，睦鄰友愛，相敬如賓。而小孩子卻表現得極是好奇，一見人就跑開，之后又躲著偷看，做個可愛的鬼臉，實在是太可愛了。

淙淙的流水，流出村莊，流進田野，清淺鮮潔，它源遠流長，再往東那雄偉的大山里才是它的出處……

二

在此后兩年半的光陰里，我總共五次走進大松坪，每一次都陶醉不已。在這個最接近太陽的地方，最讓我難忘的就是日暮的景致，那完全可以說是一道絕景。

方才還是麗日晴天，萬里無云，突來的暴雨卻是那么的急驟。整塊天霎時就讓烏云蓋得緊繃繃、陰沉沉的，云層低過山頭，天地一時挨得很近，一伸手就可以摸得到天了。但上蒼卻不允許你放肆，大滴大滴的雨水東撒西撒，一場大雨就馬上澆下來了。雷聲吼得嚇人，簡直是震耳欲聾，一個個閃電噼哩啪啦一聲就劈到地面，跟天塌下來似的，人在大雨里奔跑著，身子還真有些發麻的感覺。

雨過，天卻不晴，依舊蒙著緊緊的密云。我就是在這種氛圍中看到日暮大松坪的美麗的。

踩著被雨水濕透的酥軟的泥路，醉著雨后無比清新的空氣，置身田野，感覺好得美不堪言。天色灰蒙蒙的，天底下也是灰蒙蒙的，正是后午時分，就一直以為天要黑了，但是，不論你是期盼天黑還是擔心天黑，天都依然是亮著的，就是那種似夜還明的灰蒙蒙的亮。路途兩邊，玉米、豆莢、洋芋，所有的農作物都是一樣地墨綠，而且都長得很旺盛，人過其中，就像是在穿越著一條神秘的隧道。

遠山含黛，接連著寬廣的壩子，于是在廣闊的田地里，一條神秘的墨綠隧道還真似走不到盡頭。心中便一直都在惶恐：天要黑了！天要黑了！只好回頭。而此時，壩子的正西方，太陽落山的地方，紅艷艷的，燒紅了整個天角。天邊的云一次次地被太陽的烈焰燒開，密云又一次次地填上。

但此刻最美麗的還是我身旁和身后的一切，也都被太陽的烈焰映得通紅，天地不再灰暗，田野著上一種童話般的色調。一道道陽光射透云層，大路被鋪上了金色的毯子，還不時地散發著氤氳之氣。身后，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許是太迷戀，所以依依不舍，拉直了不想離開。

太陽在落山之前，將最后的光熱投給了大地，這紅彤彤的熱情，仿佛全投給了大松坪。于是，山變紅了，水變紅了，田野變紅了，村莊變紅了，牧人歸來，炊煙四起，整個壩子變得更加靜美與祥和，在我心中定格成最讓人難以忘懷的美麗。

三

大松坪的月夜也是極幽靜的。我曾有四個夜晚客宿在大松坪，而有一個夜晚則看到了非常可人的月亮。

月亮似一盞孤燈高懸在空中，月下的一切雖然陰晦卻又全然清晰，遠遠近近的十來個村子和茫茫田地中的作物，如靜影沉璧的水中之物。月光輕軟，像是朦朧的雨霧，所以村莊、田地，這一切仿佛又全漂浮在月光之中了。

沐浴在月光之中，仰望那明朗的月亮，好美啊，它像一只眼睛嵌在天空中，孤傲而且冷峻地洞察著大地上的一切。

面對大松坪的月亮，我只能將自己坦露得越發真誠，才可能與之真正默然交流。于是對著大松坪明朗的、可人的月亮，我將自己的心思全都交給了它，它也像一個非常友好的聽眾，一言不發地聽我訴說著內心的苦悶與高興；也像是一個知識淵博的長者，用他的沉默面對我的淺薄，看著我，是嘉許？是譴責？總之都會讓人有一種默契感，因為只有遠在大松坪的月亮面前，你才會得到一種真誠，也才會和天地如此地達成默契。

四

在大松坪，我和兩位好友一起在一位當地老師的向導下，終于走進了大松坪東面的馬鞍山。

因為向往，所以虔誠。剛出發時，天才發亮。山高天遠，每多走一步就多覺大山一重深，每多看到大山一重深也就發現天更一重遠。

太陽升起來了。

大山開始愈發蒼翠，愈發生機勃勃。微風乍起，輕拂著一片片灌木。“唰唰”作響，自然無華的音符，讓人覺得這是一種寧靜。滿目的青草萋萋，滴露著清泉。百鳥唱響清潤的歌喉，像是特意為我們奏唱的迎賓曲。

山重水復，景色在我們的每一顰一移間悄然地變換著美麗。高高聳起的崖頭上掛著一匹匹白瀑，嘩嘩的流水聲響徹森林。羊腸般的山道上邊，稠林密密匝匝，挨挨擠擠，把目光再放遠些，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栗樹撐天蔽日，參差散落，整座大山一碧千里，翠色欲流，大樹小樹，新綠墨綠為底色，里邊散落著紅艷的山茶、雪白的杜鵑、紫粉的碎米花……一切皆顯得很諧調，很自然，讓人感嘆天地萬物的神奇與偉大。

太陽照著高山綠樹時，是開朗極至的。整個林子青翠無比，還讓人覺得被陽光灼得很熱。山高林密，濕度很大。剎那間，密云涌上，蓋住晴空，山間便沉悶下來，整個林子只剩一種墨色，罩得天地一片陰暗，頓時寒而生畏，叫人揣摩不透這神奇的山林。

遠處的山總是最美麗也最讓人好奇的。有時會悄然蒙上一層云霧，云霧倏然間又散盡了，山頭便發散著氤氳之氣，有似瓊臺仙鄉；有時山頭竟全然坦露在麗日之下，便將一種磅礴的氣勢遠遠捎來，還接連起遠近的綠色，天地豁然一片，天高山遠，讓人心曠神怡。水是活的，大大小小的樹木夾住溪流。只有一條山道是順著溪流伸向大山深處的。深山的樹木總是這樣多情，新嫩的樹枝上結滿水珠，一樹樹的晶瑩剔透，如是夜空中閃亮的星星。風吹來或是人碰著走過，水珠隨即簌簌潑落，在陽光的映照下，又如是撒落一大碗珍珠。

溪流總是歡快活潑的，純白或純青的石頭鋪實河床，水流過處，激起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水花，有時會很快沁透你的衣服，沾濕肌膚，水寒于冰，定讓你一顫一縮。但如果你愿意停下來喝上幾口山泉水的話，那感覺定然會讓你頓覺沁透心脾，心曠神怡。

大松坪山林里的景色，我一直都覺得與《水經注·三峽》里描繪的特別地像：“素淌綠潭，回清倒影。絕巘多生怪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情趣……”

每一次告別大松坪，都覺得眼前的山、水、草、木以及田地與村莊，總在和諧中彰顯出只可意會而難以言傳的一種大美。

（旅游之窗主持 楊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