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催開愛情花

愛情，是詩歌永恒的命題。俄國普希金的抒情詩有相當大一部分是愛情詩，每一首都有一個不尋常的故事，通讀這些詩就像通讀一本詩人的戀愛史。英國的哈代既是有名的小說家也是杰出的詩人，他的最優秀的詩篇都是寫給他的亡妻的，那生動的意象、憂傷的情調、優美的語言，至今還讓人凄然淚下。我國唐代的李商隱也是一個寫愛情詩的高手，他的《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錦瑟》等詩均得自他的情感經歷，但又不局限于個人的私密性，還輻射出那個歷史時代的精神，具有較大的包容性與多義性。然而，像阿門《天使與海豚》這樣的抒寫方式，筆者卻是第一次看到。正如它的副標題所稱：這是“中國首部網戀長詩”，展示了愛情詩的新角度、新形象、新寫法，表現了現代人的生活特點、精神狀態、情感變異。這是古代沒有的，也是中國（特別是二十一世紀之初）所特有的，因而值得我們格外關注。

打開門，是俗世風景

關上門，是俗心風暴

這是作者的自白?！拔抑皇窃噲D道出我們心中的喜怒哀樂”，這里的“我”與“我們”有區別也有共同之處。在商品經濟沖擊、高科技發達的時代，網戀成為相當一部分青年男女的選擇，這部長詩也就成了他們共同的心聲，“我們”的成分更大于或多于“我”的成分，在網上收到熱烈反響，在網友中引起心靈共鳴，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長詩由100首短詩組成，與其說它是一首長詩，不如說它是一個龐大的組詩。請看這些題目：“很近和很遠是一種感覺”、“我那上升的夢想開始不朽”、“像失散的文字找不到書頁”、“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網婚”、“有關乳房的n個腦筋急轉彎”、“情人節，想說愛你不容易”、“過把癮就死”、“在網上誰也不知道你是狗”、“都是網戀惹的禍”、“這次第，怎一個動字了得”、“誰的心也死機不了”、“網戀，讓我學會了裝傻”、“不會再一次網上私奔”、“帶著醉意回家，阿門關門了”……連讀便知情節，細看則彰顯特點，其虛擬性、起伏性和不可把握性是過去任何一個時代所不可比擬的。

就這樣開始了。虛擬中的愛情

是半塊月亮晝伏夜起

一半是希望

網上的兩個人近在咫尺

一半是絕望

網下的兩個人遙及天涯

像天使與海豚

這兩個載體選得真好，一天一海、一近一遠構成了矛盾，也顯示了張力。這場網戀之所以熱烈、纏綿又變化多端最后無疾而終，從“天使”“海豚”二代稱亦即象征體可見端倪。

為了將網絡科技化為詩意柔情，作者采取了多種藝術手法。

“把詩歌當小說寫”。如《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網婚》，從“我是網蟲我怕誰？/網婚又不是重婚！”二行開頭，講了一個“全職太太，30余歲開始了初戀”的故事，“在網上舉辦婚禮”，“分得虛擬的房子和田地”，她先生一氣之下砸碎電腦。有人物，有性格，有情節，有場景，還有氣氛。結尾從小說過渡到了新聞：“這是冬日的黃昏。翌日的晚報上/我偶然看到的一個標題——/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網婚”從主體回到客體，是悲劇？是喜??？還是鬧?。孔x者可見仁見智。

寓言。如：《在網上，誰也不知道你是一只狗》，以第二人稱寫一只狗“打開電腦，坐在鍵盤前”，“開始談情說愛”?！皢?！這世界變化更快/狗都來上網了”這是反諷，從蝴蝶的角度出發；“瞧！它時而面無表情/時而欣喜若狂/姿勢多像主人/死去活來”這是幽默，但口吻已轉為第二人稱，似作者的發言，不無自嘲之意。結尾：“‘汪汪、汪汪……’/狗對另一只狗笑著說：/在網上，誰也不知道你是一只狗”既是寫狗，也是寫人。批判的力度就顯示在這一則寓言之中。

拼貼。如《情詩不壞，女人不愛》，關鍵句是“有一首詩是怎么念來著？”作者將類似的句子重疊起來，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有一種愛是怎么戀來著？”“有一首歌是怎么唱來著？”“有一種情是怎么偷來著？”在回答中進行拼貼：“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小姐贈金后花園/落難公子中狀元”，“給我一杯壯陽水/換我一夜不下垂”，“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有古典詩，有流行歌曲（改裝過的），有戲曲套路，有李商隱詩，有俗，有雅……真是古今雜糅，戲?。ɑ蜓莩觯┬Ч驮谶@一節中產生了。

詩的語言也不錯。如：“像冰山/升起嘴唇/說出白金的誓詞”“遠得像緋聞/像一個動詞深陷危險的句型/不能自拔”“鞋子認出了回家的路”等都具有較強的張力。“兒啊，你爹這輩子/就只見過瓢蟲、蝗蟲/卻不知這‘網蟲’/長得怎樣？見信后/務必帶一公一母回家/活的不行，死的也可”口語入詩，鮮活生動！“更快的是網速/上半身在天堂/下半身在地獄”得益于科技，新穎在對比。但有的詩術語太多，詩味不足，如《吻你的海豚于愚人節》；有的詩從理性出發，概念枯燥，如《比死慢，如封似閉》；有的詩仿古詩詞，缺少新意，如《這次第，怎一個動字了得》。

從本質上說，高科技與詩意是矛盾的，阿門寫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如何在原有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就得正確處理好虛與實的關系、情與理的關系、隱與顯的關系，為讀者提供更大更多的情感和想象的空間。阿門正當中年，人又虛心好學，我們對他應該有更多的期待與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