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的次級債生活

“這房子要賣出去，看來還要等上一段時間。”沃倫在送走了剛來看房的幾個客人之后，回頭望著他的那棟小樓，在心里默默地說。

其實，沃倫的小樓并不小，這座位于底特律郊外格羅斯朋特社區的住宅擁有5間臥室和3間浴室，四周綠樹環繞。32年來，沃倫和妻子瑪麗一直住在這里，當初他們只花了8.5萬美元就買下了這套300多平方米的房子。

然而，2007年爆發次級債危機以后，“汽車之都”底特律的汽車制造行業受到巨大影響，作為汽車工程師的沃倫不得不開始考慮把房子賣掉，然后搬到波士頓去尋找新的工作機會。

幾個月前，沃倫和妻子決定把房子以54.9萬美元的價格掛牌出售，但卻一直未能賣出。就在剛剛送走那幾個客人之前，沃倫已經把賣價降到了47.9萬美元。“已經有17批人來看房了，但是還沒有人愿意出錢買?！彼嘈χf。

中產階級的噩夢

就在沃倫為自己的豪宅左右為難之時，他不知道在他和家人即將開始新生活的波士頓，也有人在為此焦頭爛額。

喬斯·波馬勒斯是當地一個標準的中產階級，他在波士頓當地政府的房管部門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妻子的職業也很穩定，兩人每年共有大約6.5萬美元的收入。

8年前，美國樓市正是火爆的時候，各家銀行為吸引顧客，紛紛降低貸款門檻，這也不免讓貸款人隊伍泥沙俱下。不少人看到貸款便利、樓市火爆，于是加入炒房行列。波馬勒斯也在那時向銀行貸款，在波士頓買了一套房子。

起初，他們的日子還過得悠閑。在買房后的第二年，他們生下了第一個孩子喬丹。除了還按揭，波馬勒斯和妻子不時還安排一些國內外的旅行，在第三年的時候，更把家里的一些大型電器進行了一番更新。

2005年，波馬勒斯又向美國第二大次級房貸公司新世紀金融公司申請了抵押重新貸款。他原來認為如果國家經濟繼續保持強勁增長，那么不出3年他就能還清全部款項。于是他辦了一份3年期可調利率、總額為30萬美元的貸款，而金融公司也樂意為他辦理這筆業務。

這種可調利率的貸款有著誘人的特點：在還款的開頭一段時間，每月的按揭支付很低，等過了一段時間以后，隨著還款利率的提高，還款壓力才會逐步顯現。很多炒房者就是看到這一點，一般他們都先以低價購入房產，然后寄希望于迅速找到新的買家，這樣就可以用很小的還款壓力來連續炒房。

但就在這份新貸款執行后不久，波馬勒斯感受到了壓力。剛開始的時候，波馬勒斯每個月的還款數額是2100美元，很快，每月的還款數就增加到了2400美元。但“漲價”仍在繼續，沒過多久，這個數字又上升到2800美元，并且在剩下的半年里，他每月要支付的還款數將遠遠超過這個數字。

波馬勒斯已經負擔不起這個房子的“按揭”費用了。目前，他唯一能做的選擇就是：趕快把房子賣掉，否則就讓銀行把房子收走。但似乎事情都不能按照他的想法來進行，他在最近被通知已經喪失了抵押品贖回權，也就是說他即將失去自己生活了8年的房子。

對此，波馬勒斯感到非常沮喪和憤怒：“這是我的家，我不想讓任何人就這么拿走我為之辛苦努力得來的房子。雖然它不是最大、最豪華的房子，但它是屬于我的房子?！?/p>

事實上，當初向波馬勒斯提供貸款的新世紀金融公司，已經因為太多貸款人還不起錢而宣布破產?，F在，波馬勒斯的房子已經由另一家銀行——大通銀行來管理。但銀行的轉變并沒有給波馬勒斯帶來任何好運，他仍然無法償還他的貸款。

無家可歸者的“帳篷城”

次級債危機出現以后，很多經濟學家預測，很可能會有兩三百萬美國人將為此失去他們現在擁有的住房，這些人將不得不重新租房住。但現實情況似乎比經濟學家預測的還要糟糕，美國媒體在加州安大略市市郊發現了一座“帳篷城”，里面住滿了失去房屋的家庭。

這座“帳篷城”坐落在一塊荒地上，火車不時會從不遠處呼嘯而過。2007年7月，第一批大約有20人在這里搭起了帳篷；現在，人數已經增加到了200多人。

對于新一代美國人來說，這是只有在描寫大蕭條時期的電影和小說中才能見到的場景。而現在由于交不起每個月的房貸“按揭”，越來越多的家庭不得不面臨無家可歸的困境，“帳篷城”的規?？赡軙^續擴大。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食物越來越缺乏，而就在“帳篷城”不遠的地方，卻有一排排整潔漂亮的住宅空置。盡管地產商把價格一降再降，還是沒有人買得起、住得上。

誰該對這一切負責？

這得先從美國“住房按揭貸款”的特點說起。美國的按揭貸款市場共分為三個層次：優級貸款市場、準優級貸款市場和次級貸款（簡稱次貸或次級債）市場。優質貸款市場主要面向信用等級高、收入穩定可靠、債務負擔合理的優良客戶；次級貸款市場則是針對信用等級低、收入證明缺失、負債較重的人群；而準優級貸款市場則主要面向介于二者之間的客戶。在樓市火爆的時候，美國次貸市場的總規模一度達到了13000億美元左右。各家銀行為了爭奪客戶，紛紛降低次貸門檻，導致在所有次貸人群中有近半數的人沒有固定收入的憑證，而這就成了日后危機爆發的潛在根源。

2006年底，火爆的美國樓市開始出現萎縮。美聯儲之前一直不斷加息，給那些熱衷次貸業務的中小型銀行造成了日益沉重的成本壓力，它們不得不開始面對越來越多的借款者違約現象。加上股東為了自保而退出資金，以及風險控制工作的不完備，這些銀行逐漸陷入了嚴重的危機。即便作為全美第二大次級房貸公司的新世紀金融公司也難逃此劫，于2007年4月申請破產。

危機爆發后，美國股市產生劇烈動蕩，全球股市也隨之波動。與房產相關的企業在這次危機中損失慘重，而更多的中低收入人群則要面臨失去居所的困境。很多像波馬勒斯一樣的普通人正是由于沒有看清未來的還貸壓力，而在此之前過著“明日錢今日花”的典型美國式生活。

危機中的機遇？

“也許明天我們根本不用賣房，也用不著搬遷到別的城市去生活。”沃倫走進車庫，推出了割草機，“至少草坪現在還是我的。”

沃倫偶爾的樂觀并不能掩蓋市場的低迷。數據顯示，在2004年房產市場火爆的時候，賣出一套房子的平均時間是65天；而到了2007年，待售房屋掛牌時間上升到了174天。

這場次級債危機對很多人來說都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坎。他們失去的并不僅僅是金錢，還有商業信用。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里，他們中的一部分恐怕將很難再從商業機構貸到資金，他們的生活和事業為此將受到潛在的影響?，F在，這場危機似乎還看不到結束的希望。

但是正如沃倫也會偶爾表達一下樂觀一樣，許多人在經歷這場危機的同時尋找著屬于自己的機會。

57歲的律師喬治·沃森最近在格羅斯朋特花34萬美元購買了一處占地195平方米的大平房。要是在兩年以前，同樣的房子能值45萬美元。喬治說盡管對房地產市場的穩定性很擔心，但他還是認為在需要賣出這所房子之前，房地產市場一定會回暖。

對于那些實力強大的金融投資機構而言，這次危機也未嘗不是一個絕好的投資機會。美國私募基金巨頭黑石集團和美國著名投資銀行高盛公司就表示，目前的次級債風波正好給他們提供了在股市抄底獲利的好機會，兩家公司都表示要大力建倉，以待市場恢復平穩。

“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比绻玫腋沟倪@句名言來形容美國次級債危機之后的房產市場，似乎是一個完美的注解。

（摘自《環球人物》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