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詩的朝代（外二篇）

姚晏如，1991年生于江西九江，現為九江某中學高三學生。

開元天寶，盛世大唐。

現在的我們似乎已無法理解，無法再現那個時代的風流與富庶，只留下枯燥無味的冗長的電視劇對那個時代進行愚昧的揣測。

棋盤般縱橫交錯的大街，七彩晶瑩琉璃瓦，八寶奇珍龍鳳閣。胭脂香粉篦頭油，玉簪花鈿金步搖，細細地裝點著那個時代嬌媚的容顏，絲綢綿紗綾羅錦緞，包裹著大唐人豐腴的體態，東都洛陽，西京長安，直到現在還殘存著那盛世的骨風。

“六朝舊事隨流水”，靡靡奢華金粉富麗的六朝隨著秦淮水章臺月漂漂蕩蕩，漂到了百年之后的唐朝，洗凈了那小軒窗下流水落花的乖巧與秀麗，多了那皇城之中的大氣豪放與牡丹花開，一開傾城的雍容華貴，這也調教出了國人超然的神情。我曾經看過許多唐朝的仕女圖，唐朝是以胖為美的，而我寧愿說是“豐”，“豐腴”之意，因為“胖”給人的感覺總是與“矮”相連，并且帶有一種結實、蠻壯的感覺，唐人之美應是一種富態的美，安然的悠長的清淡的，有一種安神的作用，唐朝的仕女在畫上總是一股富貴的樣子，然而并不艷俗，鑲金嵌玉艷麗浮華的首飾與她們羅綺錦衣總能搭配出最最亮眼而又不俗氣的色彩，令人驚嘆。

在吳道子的《簪花仕女圖》中，那個手持團扇的女子詮釋了唐文化的精髓：恬淡、悠閑、貴氣。

這精髓亦是唐朝詩文在歷朝歷代之中得以與楚騷漢賦，宋詞元曲等區分開的原因。

不論是李太白天馬行空的奇幻想像還是杜子美憂國憂民的骨風，不論是元微之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還是白樂天的“此恨綿綿無絕期”，總也離不了那種大氣，縱然是描寫小女兒的閨閣之私，也給人氣勢凌人的感覺，使人一看便有一股豪氣直沖心頭，哪怕是唐朝的詞，也比六朝的更加淡雅，比宋代的更加干凈利落，六朝的詞皆是艷詞，總是一個聲調，歌伎們邊舞邊唱，可那水袖總也甩不出字字珠璣，清脆有聲，卻是黏黏的，濕濕的，沒有骨氣，任是誰都可以模仿來的，而宋詞卻非豪放即婉約，豪放的太過剛硬，女子寫出似有些不合適，而男子寫那胸懷大志憂讒畏譏又未免落了俗套了，可婉約起來卻又是過于悲傷戚戚，仿佛肝腸寸斷了似的，不論男女詞人，總也是哀婉悲慟不能自禁的，縱然唐朝的詞并不能算頂峰上的頂峰，卻也如八大山人的山水蟲魚般別有洞天的，即使是“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的悲壯懷古，也不失明秀可愛的，即使“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的小家碧玉，也自有一股比別個不同的大家氣勢的。

唐朝不論什么都以大氣為上的，這大概是因為那時的地球上再難找到一個比大唐更為鼎盛的國家了吧，從玄武門之變到馬嵬坡兵變，似乎大唐的興衰皆是由一次次的武力政變而見證的，而從貞觀之治到權力女人武則天再到大唐真正的開元盛世，然后再急轉直下，天下又亂了。

縱然如此，唐朝的風韻絕不會因為唐玄宗的先明后昏，楊氏姐妹的狐媚惑主而減了半分，唐朝是一個開放的國家，那時的長安，洛陽之中處處可尋逛夜市的少女，胡服少年，波斯伊朗的異族女子及攜手游玩的男童女童，騎著白馬的翩翩公子和躲在門后偷偷看的豆蔻少女。

公元907年，唐亡，從此，中國有帝王史中，國門再未打開過。

宋熙寧年間，汴京的大街上，人流依然熙熙攘攘，只是少了面頰上貼著花黃的少婦，胡服少年，格格笑的牽著手的男童女童，少了很多很多……

那些深宅大院中被鎖在繡樓之上的弱不禁風的女子們，正虔誠地學著三從四德，紡織女工，不知她們是否還記得那個如詩般的朝代，有著如詩般的華麗與自由。

人生若只如初見

1644年之于漢人，是一場永遠也無法忘卻的災難。

清兵的錚錚鐵蹄，踐踏到了這一片手無寸鐵的江南。像碾死螻蟻一般滅了南明的小朝廷，滅了漢民族的千年文化。“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的口號，讓千萬名漢人死在了自己的民族尊嚴下。

據說清朝建立后，朝鮮國使者入京覲見，夾道相歡的民眾看見使者的衣衫（沿用明制），皆禁不住潸然落淚。

不能說清人不懂得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的美麗與內涵，但面對著十里爛銀溝的富庶，清人視之為亡唐的楊玉環，亡陳的張麗華，視之如洪水猛獸，拒之于千里之外。于是，風流了近千年的江南，熱鬧了數世紀的秦淮，變得如同亡明般沉默與蒼涼。

“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孔尚任或許只是一個懷舊甚至有些迂腐的前朝遺老，只是借著《桃花扇》抒發對所忠朝代的緬懷，但那一套《哀江南》卻每每讀來，都令人驀然涌起哀思，恐怕不是對故國已去的感傷，而是對一個時代逝去的懷念，對一種文化消失的相思。

同樣做過亡國之君的李煜，所愧疚的，不是祖宗的基業，不是國家的子民，而是那些教坊猶奏離別歌的宮娥！

“金劍已沉埋，壯氣蒿萊，晚涼天鏡月華開，幸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準！”

然后，大宋接管了那一片風流場，不但沒使它落沒，反而讓人們“直把杭州作汴州”，宋朝人尊重性地延續那種文化，延續了那個時代。然而孔尚任卻沒有那么幸運，剃了發，易了服，變成了地道的清朝人，打千問安，八旗包衣，對于孔尚任來說是一種恥辱，是一場災難。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嘗”、“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正式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至于孔尚任，和那時所有的亡國遺老舊朝庶民，都是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都是不能挽回的心痛。

這心痛就如同誘惑的毒藥，讓他一次次地踏上飽受蹂躪的江南的土地，讓他一次一次又一次酩酊大醉于破敗的瘦西湖旁，蕭條的白沙堤上，讓他沉浸在對明朝的近乎于病態的追憶之中，對于大明，他是恨的，他恨它的軟弱，它的無能，恨它不能擁有漢將湯直斬單于首級并對著匈奴大喊“凡強漢者雖遠必誅”時的豪氣沖云霄。

對于大明，他又是愛的，他愛它的繁榮，愛它的輝煌，愛它的吟風舞墨畫舫游，輕歌引得萬籟休，愛它彩舟云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就在這一愛一恨中，在愛恨交織中，他目送著大明朝，漸行漸遠，目送著它走下時代的軌道，邁入歷史的沉積，然后，他再轉身，狂奔而去，面對著殘垣斷壁，默然憑吊。

“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秋空，翠華一去跡無蹤，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

“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亡國，清露泣香紅。”

康熙五十六年，公元1718年，孔尚任永遠擺脫了這種愛恨交織的痛苦。這是一種解脫，他的一生，情系于大明王朝，那仿佛是他的軟肋，是他的情殤。他只是生不逢時，只是太愛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讓他無法解脫。然而，如果他不是那樣一個深沉的愛國者，我們所缺的就不僅是一本《桃花扇》，而是缺失了一種人世間最飽滿的感情。正是這樣一份深沉的感情，才讓后人為他潸然淚下，為他默默慨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和風悲畫扇？

偷享神火的人

還是忍不住用一個濫俗的比喻，如果普羅米修斯偷來的是慰藉人類肉體的火種，那么音樂便是我們在精神上偷享的神火了，只是不知道第一個把這個神火偷下的人是誰，總之，在此之后，世上盡是偷享神火的人了。“享”的人越多，“偷”字便可有可無，“神火”依舊是“神火”，音樂便如此大眾化了。

“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把握好每一件我打算學或已經學或即將要學的樂器：鋼琴、古箏、大提琴……”以前總是如此信誓旦旦，如今，機會是流逝了，于是我選擇用紙和筆彌補一下我內心的遺憾。

1

“子在齊聞韶，三月而不知肉味”。如果一定要我用某句話來形容Paganini（帕格尼尼）的琴聲，我只能套用中國的這句話，我不是自比孔子，只是齊地的韶必定遠遠不及Paganini修長手指下那把出神入化的小提琴，作為“小提琴神童”，Paganini的音樂讓我的靈魂遭遇了一次八級地震。下面讓我們來看一看聽Paganini的步驟：

1、準備一張Paganini的音樂小品碟，必須有《狂想曲》、《魔鬼的顫音》，放入立體音響;

2、騰出一個大的空間，在地板上鋪一層薄地毯，拉上窗簾，把自己置于一個幽暗的環境;

3、準備一杯冰水，讓自己隨時從Paganini的音樂中清醒過來，否則，會沉淪于那精致的音樂里。

一切就緒，開始吧！

Paganini的小提琴是極其孤寂的，高傲而寂寞，他指下的顫音，被冠以“魔鬼”的稱號，記得在聽《狂想曲》的時候，Paganini的琴弓在沙啞的e弦上不停地回環往復著，如泣如訴，直到最后，樂聲戛然而止，只給人留下空蕩蕩的回音，短暫的輝煌過后，留給人冥想與回味。

這就是帕格尼尼，樂如其人，他一生創作無數，卻在壯年猝死，令后世回味無窮。

2

“Are you going to Scarbrough fair……”莎拉#8226;布萊曼的歌聲廣闊而深遠，仿佛從世界的另一端飄來，一個個空曠的高音C毫無征兆地涌入耳膜，但卻無比舒適，像玉那樣溫潤，像水晶那樣透明，像月光那樣柔和，如果有人要尋求天籟，那么布萊曼的歌聲便是最好的詮釋。她的聲帶，產生了天地萬物的共鳴與和聲，“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說的也就是這種境界吧！

聽莎拉#8226;布萊曼的步驟：

1、等待夜幕降臨;

2、驅車前往一個廣闊而安靜的地方，可以看見星星，有“沙沙”響的樹林，有寂寞的蟲鳴，有清冷的夜風;

3、席地而坐，打開MP3，聽《Scarbrough Fair》或《Timeto say good bye》

聽布萊曼的歌聲內心會得到一種安穩與寧靜，暫躲避塵世的喧囂，擺脫煩惱，她的歌聲，像熨斗一樣，燙平你心里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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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翻樂府凄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花燈又一宵”。幾百年前納蘭容若在某個凄清的角落這樣落寞地寫道。幾百年后，我同樣在一個凄清的角落領悟到他當時的心情。

無意中點開了介紹“神秘園”的一個網頁，從那以后便沉迷于這個樂隊。

“神秘園”是一個挪威的樂園，單單是這個國家就很讓我著迷，縈繞著干燥寒冷的氣息與北方之子與生俱來的冷清氣質，當然還有一絲神秘，很符合“神秘園”這個名稱。

首先聽的是他們的單曲《A Song From Secret Garden》，僅僅是一支3分鐘左右的曲子，卻讓我震撼，憂郁清冷的鋼琴前奏，帶有深厚的古典主義、唯美主義的氣息，鋼琴獨奏的前奏完畢，纏綿悱惻的小提琴獨奏又從容不迫的開始，緊接著，舒緩的大提琴，悠揚的長笛二重奏，一個一個地飄進來，幾乎每一件樂器都是在彈奏同一個聲調，同一段譜子，但卻能從不同的樂器中讀出不同的內容：傷感、淡定、冷靜、纏綿……幾乎所有的名曲都是詩篇，而《A Song From Secret Garden》卻像一本小說永遠可以從里面讀出新的東西。

后來，《Always There》、《晚蓮》等等曲目我都聽了一遍，《Always There》敘事一般安靜地吟唱，每次聽到“You are always there for me……”我都有潸然淚下的沖動。《晚蓮》中，詠嘆調般的吶喊徹人心肺，很容易聯想到普契尼的歌劇《蝴蝶夫人》中，巧巧桑所唱的詠嘆調《啊！多么明媚的一天》，雖孕育了希望，最終卻不得不接受殘酷的事實。

聽Paganini與莎拉布萊曼總是講究氛圍，唯有“神秘園”，可以白天聽，可以晚上聽，可以在喧囂的鬧市聽，可以在安靜的房間聽，可以一個人聽，可以許多人聽。

雖然我是一個十足的樂盲，尤其是唱起歌來五音不全，可我依然無法想像，世界上沒有了音樂，那會是什么樣的，人們一定會痛不欲生，到那時，就會有許許多多冒死上奧林匹斯山上偷神火的人，那么，即使是被掛在高加索山上被神鷹啄食幾生幾世，都沒有人會后悔。

其實還有很多沒有補充上，馬友友的大提琴、圣桑的天鵝湖、蘇格蘭風笛……只是篇幅有限，不能再寫了，真是遺憾。

在R＆B席卷全球的風暴中，只是作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吶喊，希望人們能夠回憶起維也納金色的大廳，中國女子愛樂樂團因為經濟原因而解散的悲涼、中央音樂大廳時常空場的尷尬，還有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