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地上原本沒有狗。來來去去的都是一些似曾相識而又叫不出名字的民工。是一個綽號叫老蟲的守夜人收留了它。那時是在一個黃昏,老蟲捧著飯碗從工棚間里出來,正要把一根肉骨頭丟到混凝土里,見到了流浪過來的狗,就揚手丟了過去,又隨手吆喝了一聲:“小蟲,吃吧。”被喚作小蟲的狗就靈巧地接住了拋來的肉骨頭,同時也就打定了不再流浪的主意。
小蟲的窩就在老蟲的床鋪底下。睡姿也是一樣的,頭朝東,腳朝西。而小蟲的忠實和勤懇,在留下來的第二天就表露無遺,老蟲走到哪,它也跟到哪,就連老蟲出去撒尿,它也毫不敷衍地隨候左右。更使老蟲得意的是,半夜去工地巡查,有小蟲陪同,連咳嗽也見出一種雄壯和拒絕一切的力度。
老蟲收養了狗兒子小蟲,這使工友們多了個閑聊的話題。大伙兒擠在陰暗的工棚。里,與狗有關的說頭總是在嬉笑中源源不絕。小蟲也總是靜靜地匍匐一邊,一雙明亮而又善意的狗眼,慢慢地滑過一張張既疲憊又土色的臉。
但小蟲也有灰頭土臉的時候。那一次,包工頭領著一個時髦女郎來看正在建造中的樓房。那女郎的手里,牽著一條雪白的巴兒狗。小蟲一見,就歡快地迎了上去。誰知還沒挨近身子以示友好,包工頭的腳就踢了過來:“滾一邊去,小蟲!”小蟲只得嗚咽著滾回工棚,但仍是戀戀不舍地望著巴兒狗的一舉一動。老蟲看到了這一切,就在小蟲身上撫摸了一把,同時粗著嗓子笑罵了一聲:“龜兒子,也不想想自己是誰。”
建筑工地盜賊猖獗,殺人越貨時有發生。那一夜月黑風高,老蟲酒也有些喝高,就吩咐小蟲出去轉轉。小蟲臨危受命,刺溜一聲就躥了出去。可沒過多久,工地上就傳來一片打斗聲,小蟲的叫聲更是銳利而兇狠。待老蟲招呼了人舉著棍棒沖將過去,小偷早溜了,小蟲卻很驕傲地站在無所損失的堆料邊上,但看得出來,它的右前腿被打折了。老蟲第一次把小蟲抱了起來。有些語不成聲地對眾人說:“小蟲替我揀了一條命。”
大樓快竣工的時候,大伙兒攛掇著包工頭意思意思。包工頭想了想,說好啊,就乘老蟲不注意,讓人把小蟲殺了。聞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墻,老蟲再次喝高了,但小蟲的肉,他一塊也沒吃。他只是執意地把小蟲的骨頭一塊一塊地收攏起來,在工棚邊上挖了一個坑,很認真地埋了。誰也沒有注意,工棚四周,有無數的狗尾巴花正在夕陽下隨風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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