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這個“范跑跑”
這次四川大地震中,都江堰光亞學校的老師范美忠落了一個“范跑跑”的雅號,傳遍域內。這是他自己求來的,因為地震后他在網上發文,追記地動山搖那一刻,正在上課的他如何棄學生于不顧搶先逃跑,還就此發了一通議論:“我是一個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卻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犧牲自我的人!在這種生死抉擇的瞬間,只有為了我的女兒我才可能考慮犧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親,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會管的?!痹谶@篇“說真話”的網文引來如潮罵聲之后,這位老兄依然振振有辭:“《教育法》并沒有規定在地震時,老師一定要救學生”,“地震不是我造成的,我無須內疚”云云。
這個“范跑跑”,讓人說什么好呢?生死關頭,做不到“先人后己勇于犧牲自我”,說實話,也許不是輕易可以責難的,我們大家若捫心自問,在那種極端情況下會有怎樣的本能反應,說不定也不比范美忠無私和勇敢。但事實上,這次大地震中,有許多教師是先救學生的,以致放棄了自己逃生的機會,無論如何,我們庸凡之輩知道他們是了不起的,雖不能至,總該高山仰止吧?與他們相比,作為成人,作為老師,范美忠至少應該悄悄感到羞慚才是。不料他卻倒行逆施,主動大肆地張揚、抬舉自己的行為,真不知意欲何為?
令人詫異的還有,范美忠在紀實的同時竟扯上了什么“自由”、“公正”的說辭。近日看到一些報道,得知畢業于北大的范美忠原來在天涯論壇中也是一個角色,余杰曾在一篇文章中表揚過他,說他才無愧于北大,其人想是頗有點思想和個性的,從他的言論看,或許還是自由主義的信徒。不過,范美忠生死關頭的這次落跑與自由主義怎么也挨不上邊,哪一門的自由主義教人在危難時刻自私自保了?范美忠的行為在原始人性層面本不必討論,而他的張揚則把問題轉化到道德層面。在任何社會,他的行為雖都法無可究,但于德總是有虧的,自知有虧尚可原諒,認有虧為有理就近于無恥了。真實的泰坦尼克號故事范美忠不會不知道,當時船長、船員以及眾多男性乘客在大難面前把生的機會讓給婦孺,自己義無反顧,從容赴死,崇尚自由的范美忠何不與這些自由社會的精英們對照一下呢?把自己的搶先逃生扯到自由、公正上,實在是在開自由主義的玩笑!也不免讓人懷疑他心智有點倒錯和混亂。
想到何兆武《上學記》中記述西南聯大“幾個難忘的人”,他對吳晗老師印象不好,其中說到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拉緊急警報,我看見他(吳晗)連滾帶爬地在山坡上跑,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面色都變了,讓我覺得太有失一個學者的氣度。”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平時極有紳士風度的梅貽琦校長,這個時候“還是不失儀容,安步當車慢慢地走,同時輸(疏)導學生”。何兆武說:“大凡在危急的情況下,很能看出一個人的修養?!?/p>
大災來臨,范美忠搶在學生之前逃命,只能說他的人格修養經不起考驗。也許這樣說有道德標桿過高之嫌,但既然范美忠自我表彰在前,人們便有資格批判于后,千夫所指的罵名實在是他自找的。
二、口述自傳的上品
從《深圳商報》“萬象”副刊上看完連載的沈昌文口述自傳,一共刊登了40期,或非“全璧”,精華是肯定不會遺漏的。沈昌文從三聯書店退休之后,接連出了好幾本書,我看過最早的一本《閣樓人語》,寫得充實通暢,感覺是文如其人。起初我以為,他的自傳由他親筆來寫可能更精彩,何必假手于人?但看了連載,覺得這本口述自傳的記錄整理可謂深慶得人,沈先生用這方法作自傳不但省了力氣,恐怕口述比自己捉筆還要來得自由放開一點。
口述自傳最要緊的是保留“原生態”,不但內容須實錄,不加修飾,而且口氣也要惟妙惟肖,還不能使傳主隨意敘述的細節流失。這本自傳是做到了的。書中沈先生講述的出版界內幕,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后三聯復興的過程,當然是重要的文化史料,而他隨口所說的自己一些趣事,不但增加了自傳的可讀性,也不是沒有一點意思的。如他早年當學徒,沒有好好上學,他說:“我直到1951年到北京來做校對,才知道寫東西的標點符號是隨寫隨點的,我以前一直以為標點符號是寫完了文章再點?!毙聲r期他當了三聯書店老總后,第一次去香港活動,香港三聯“設宴招待,一定要我喝酒。我就說,我不能喝酒??墒且豢矗莻€酒是黃酒。我是寧波人嘛,很熟識紹興黃酒。我就問:你這個酒什么牌子啊?他說是XO。我一看,這兩個字母我也認識,心想,這一定是XO牌的紹興黃酒。我就喝了一瓶,然后就醉得鉆到桌子底下去了”。這些瑣事細節令人發噱,反映了他個人真實的性情。
這本口述自傳的記錄整理者叫張冠生,此人任職民盟中央宣傳部副部長,當年曾做過十多年費孝通的助手,跟隨費氏作田野調查,所以是受過正規學術訓練的。他學中文出身,文字功底不錯,我這次才知道,“萬象”副刊上以“蘇北”筆名寫專欄的原來就是他。張冠生受胡適平民歷史觀影響,業余愛好是記錄“平民口述歷史”,曾有二三年之久主持《東方》雜志的“口述”欄目。
口述自傳近年在國內相當流行,愛讀者甚眾,但作品良莠不齊,能如人意的似乎不多。我看過一些政治類紀實作品,也屬口述自傳性質,如王凡的“紅墻”三部曲——《紅墻警衛:中央警衛局原副局長鄔吉成回憶錄》、《紅墻醫生——我親歷的中南海往事》、《紅墻童話——我家住在中南海》,內容頗能滿足人的好奇心,但文筆拙劣,根本不能傳達口語的神采——這跟傳主和口述者的文化水平、口才有關,但主要該歸咎于記錄者本身的枯澀空洞——甚至敘事不能做到順暢流利,所以只如報紙上一般的舊聞報道,不好說有什么獨立的文本價值。這種水平的記錄,用于政治性紀實作品還勉強可以應付,如果施在文化人身上,就不夠格了。近年出版的沈從文、啟功的口述自傳尚未看到,我期盼有相稱的文筆來記錄這兩位有趣人物的口述。
口述自傳除了文筆要求,記錄整理者還要有甄別、核實背景資料的功夫,唐德剛記錄李宗仁、張學良口述就強調此點,因為這類大人物做自傳主觀上并不是要為歷史留下真實材料,而是渴望青史留名,難免大話欺世或自我作古。張冠生做平民口述,首創以旁白提示歷史資料的方法,“發表時從左到右三分之二放口述,留出三分之一的版心放資料”。沈昌文這本書大概不用這樣排,他在敘述中就能把背景交代清楚,作為老牌出版人,他在貌似放肆無忌的漫談中也自能拿捏好分寸、法度。
三、愿賭服輸
去年7月11日,北大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兼職教授徐滇慶與深圳一名號稱“牛刀”的房地產研究人士設下賭局,賭深圳房價,徐看漲,??吹?,以一年為期,約定輸者在《南方都市報》上刊登整版道歉信。今年7月,離賭期還有9天,徐滇慶就給報社發去了道歉信,據說“信中沒有明確承認深圳房價下跌,但一句‘房價焉能不跌’的反問可看作是對打賭結果的定論”。這場賭局,徐滇慶顯然輸了。
想到前幾天,上海作家陳村說周老虎事件是對文學的挑戰,因為現實中發生的事情比小說虛構來得曲折離奇。我觀深圳房價的這場賭局,竟也有些許同感,此事雖談不上曲折離奇,但也頗為新奇,娛樂色彩十足。
局外人看這場賭局,只是有趣而已,但對實際涉入深圳房市的投資者來說,如果當初過于依賴專家判斷,而且選擇相信徐教授說的話,那可能就虧大了,所以徐滇慶要履約向他們道歉,即使道歉了,他肯定還免不了挨罵。不過賭局總是有輸有贏的,把身家押在徐教授一邊,等于加入了這場賭博,也只好愿賭服輸了。
徐滇慶只是一介學者,他對房市并無一點點實際調控能力,賭輸只能怪他自信太滿而眼力不濟,嘴巴又大了點。對于房價大事,其實去年有許多地方官員也都公開發過議論,雖不致與人對賭,但也頗放了些狠話,有嫌本地房價漲得不夠的,也有意思相反的。記得去年上半年全國人大開會期間,廣州市長在北京說,廣州的房價一定會降,老百姓不必急于買房,結果房價卻是應聲而漲,很長一段時間里直線上升,其時也不見這位市長出來說點什么。今年房價普遍止漲乃至下跌,似乎市長的預言是應驗了,其實完全是經濟大環境變化使然,并無這位市長的一絲功勞,因為他斷言房價會降之后,在行權范圍內并無任何促降的舉動,這次純粹是瞎貓碰著死老鼠,歪打正著而已。
學者有言論自由,也僅能負言論之責。擁有種種施政資源的官員就不同了,房市大熱時尚嫌本地房價漲得不夠,根本無視占人口大多數的弱勢群體的困難,這是為官的基本立場有問題,說他道義上有虧,恐怕也不為過。而不管市場情況,隨口派發定心丸,又無甚實際作為,也不是負責任的態度。可以說,徐滇慶的賭輸只是他個人的一次失敗,服輸也就完事了,掌握公權力的市長在“房事”上屁股坐偏或者輕諾寡信,造成的是人們無助的絕望和政府公信力的流失,其實是應該被問責的?,F在的情況是,負言責的講錯就道歉了,要負實責的,仍然好官我自為之,這對老百姓來說,才是不幸的事情。
四、“最恨書單”
《星期日泰晤士報》請幾位當代英國的作家、評論家開列“最恨書單”(又譯“欲燒書單”),結果上了這份書單的既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狄更斯、伍爾芙、勞倫斯、諾曼·梅勒這些過世的文學大師,也有多麗絲·萊辛、伊恩·麥克尤恩等當代名家。上單各有各的理由,如勞倫斯被認為“缺乏幽默感,實在無趣”,他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性描寫太做作了”;狄更斯“怪里怪氣,故作憂傷”;多麗絲·萊辛的《金色筆記》“過長,過時,而且封閉”。推理小說作家伊恩·蘭金最恨的是諾曼·梅勒的《古夜》,他上大學時因為主修美國文學,硬著頭皮看到600頁,“最終被書中描寫的法老和變態性事弄得作嘔”?!缎瞧谌仗┪钍繄蟆沸≌f版主編則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為頭號“敵人”,稱“陀思妥耶夫斯基總是將我擊潰”,“從未讀完《白癡》,而陀氏的歇斯底里、臆想和狂熱傳染了我”……
似乎未見國內報刊玩過這種花樣,假如效仿一下,我想作家、評論家們應該也是有話可說的——如果他們肯實話實說的話,因為個人閱讀名著的感覺,完全是主觀的,沒有好惡差異才怪呢。關鍵在于我們不習慣公開說大師名著的“壞話”,或者說壓根兒就不習慣說實話。也許我們的對應之策更絕,根本就不讀名著,于是就變得無話可說。這是另一回事了。
讀過的,不管有沒有讀完(伊恩·蘭金說,梅勒給我上了一課,那便是:讀不完某本書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多少總會有點判斷。記得在電大讀“中國現代文學”時,指定要讀一些名著,有兩部長篇我是怎么也讀不下去,一本是路翎的《財主的兒女們》,還有一本是丁玲的《太陽照在桑乾河上》。前者語言實在太疙瘩,且濫情而毫無節制;后者則是太概念化,干巴無味。《太陽照在桑乾河上》現在文學史評價也不高,《財主的兒女們》卻收有甚多的溢美之詞,但我對路翎這位公認的文學天才卻再也不敢領受,認為他即使真是天才,也屬于比較勸稚的天才,至少在文筆方面。我不敢說這不是我的偏見,所謂不賢識小,有什么辦法呢?
平時朋友間談書,自己極力推薦的人家卻不欣賞,也會感到失望,甚至恨恨不已。其實朋友介紹給我的,有時我也會難以領情,如萊辛獲諾貝爾文學獎后,別人給我看她的《金色筆記》,翻了翻卻讀不下去,總覺得太隔,也有“過長”的感覺。這就是口味問題,沒法強加于人,也沒法強加于己。讀書口味偏狹,尤其是先驗性的排斥某類作品,終究是不小的缺點,但若無所謂口味,一無主觀喜惡,恐怕問題更大。
韓寒、陳丹青貶評中國文學名家,類似于開列“欲燒書單”,我看到的就此批評他們的人,大多并不談出自己與其不同的感受,只是指責他們對大師的不敬,質疑他們的批評資格,就像食客批評菜做得不好,回之以“你來做做看?你做得出來嗎?”這就很沒道理。即使來個“圍趙救魏”,抓住韓寒、陳丹青兩位寫家的弱點予以痛貶,只要確能講出點東西來,也比矛頭僅僅針對他們的“態度”要好。
五、宋云彬批馬
1951年,作為民主人士,宋云彬回故鄉浙江工作,擔任省府委員、省文聯主席、省文史館館長,1954年,他還被選為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歲月。
當年,馬寅初因提出“新人口論”受到圍剿,而宋云彬似是在圍剿發動之前就已批判馬寅初觀點了,他的日記對此有所紀錄。
1955年7月,全國人大會議審議第一個五年計劃,宋云彬與馬寅初還有另一位在人口問題上跟馬見解相同的民主人士邵力子,同在浙江組。日記記錄,7月13日小組會上,“馬寅初、邵力子等大談人口問題,以為第一個五年計劃不能改善人民生活,改變失業失學現象,其根本原因在人口增加過速,而又謂馬爾塞斯人口論極端反動。余兩次起立發言,問此種論點與馬爾塞斯有何不同之處,則皆啞然無言。馬寅初面紅耳赤,謂余不能企圖阻止他在大會發言(此公準備在大會發言中談人口問題)。”
第二天上下午浙江組討論均由宋云彬主持,“余特聲明:昨天兩次提到馬爾塞斯,蓋恐邵、馬二公對于人口問題之見解不自覺地陷入馬爾塞斯人口論之泥潭,所謂心之所危,不敢不告耳。”這時,“沙文漢(當時的浙江省省長兼省委統戰部長)遞一字條給我,說:‘你說他們重復了馬爾塞斯人口論原沒有說錯,只是說得太早一點,容易阻礙辯論的展開?!?/p>
第三天,仍由宋云彬主持小組會,“陸士嘉、張琴秋等均對人口問題有所發揮,惜邵、馬二君不肯傾聽也……馬寅初將發言稿清樣送請王國松(省領導)看,其內容謂目前興修水利、開荒等等皆非根本辦法,根本辦法在限制人口,滿紙荒唐言,不僅貽笑大方,且將為帝國主義及反動派據為口實(后來我國計劃生育做法倒確實引起西方人士的反感)。沙文漢看后,大為驚詫,找竺可楨談,請向馬勸告……”
關于人口問題的這場爭論,宋云彬日記中所記的就是這些。他批駁馬寅初、邵力子的人口觀點,應該說是自覺自發的,其時最高當局恐怕還沒有作出大舉圍剿“新人口論”的決策,否則沙文漢也不至于說他批得過早,阻礙辯論云云。
宋先生是文人和文史學者,在人口、經濟等問題上,自然不如馬寅初這樣的專家內行,與實際從過政的邵力子相比,發言權也要少一點,他起而批駁馬邵,無非是通過政治學習,把握了“政治正確”而已。在當年的政治氛圍中,實際上也不可能有專業、求實的討論。
進入新社會,宋云彬政治上確實比較進步,在1950年1月23日日記中,他對《人民日報》所載馮友蘭《一年學習的總結》一文甚為贊賞,說:“馮君自認過去觀點錯誤,語甚爽直。近來作此類文章者甚多,要以馮君為最能說老實話者。”同一天日記,他對梁漱溟就是另一種觀感:“梁氏傲岸自高,而實空無所有,政治觀點極反動,余深惡之?!蹦菚r,梁漱溟還沒有在國務會議上頂撞領袖而成為孤家寡人,宋先生認為他反動,也是自認左派者的個人成見。所有這些進步言論,似乎不能說不是出于他的真實想法,與趨附權勢沒有關系。而由此可見,最高當局后來對梁漱溟、馬寅初的整肅,即使在知識分子中,其實也是有“群眾基礎”的。
1957年“反右”開始,宋云彬在浙江首批被戴上“右派”帽子,后用其所長,安排到中華書局參加《二十四史》整理工作,負責點?!妒酚洝泛汀逗鬂h書》。參政議政失敗,他終于回復了學者文人的本分,現在來看,做這件事當然比他參與政治有意義得多。
六、“《走向世界叢書》重印了”
這原是鐘叔河先生一篇文章的題目,見載于6月13日《文匯讀書周報》。
《走向世界叢書》以前不曾買到過,不久前,一位朋友幫我從網上下載了幾本,我們在一起議論,說這種書現在感興趣的讀者仍有很多,不知為什么二十多年沒有重印?鐘先生的文章告知,在他的要求下,岳麓書社此次終于重印了,擬出合訂(精裝)和單行(平裝)兩種,他寫的各書敘論都作了增訂。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湖南(先是湖南人民出版社,后因鐘叔河換單位,轉向岳麓書社)在出版界首開舊籍新刊的風氣,國內許多出版社競相追隨,蔚成大觀,且不乏后來居上者,影響較大的有遼寧教育出版社重印的數輯“萬有文庫”(冠以“新世紀”之名以與舊商務印書館所出的萬有文庫區別,但仍是不折不扣的舊貨)。近年名氣很響的廣西師大出版社,賴以成名的也是重刊的民國期間和五十年代以來臺港與海外學者文人的舊作。二十多年來,中國出版界的最大貢獻,我以為就在于讓一批舊籍重新面世,填補了清末民初以來的某些文化斷層。
有人也許認為,舊籍新刊是出版社偷懶取巧的做法,其實不然。要做好這件事,端賴編者的獨具慧眼,慧眼所識的不僅是舊籍之珠,而且還有市場的實際需要。《走向世界叢書》更有編者鐘叔河逐本寫敘論以作導讀,所花的整理、研究功夫非同小可,怪不得八十年代這套叢書出版后,錢鐘書對編者是極口稱道。
這幾天,我正好翻閱一本《歐游三記》,是遼寧教育出版社“書趣文叢”第三輯的一種,也是重印的舊書。剛看完其中一記——宋春舫的《蒙得卡羅》,都是寫于二三十年代的歐洲游記,十幾篇文章別具一格,風趣而充實,讀之竟有驚艷之感。我常勸一位游歷廣泛而又知情識趣的好友寫游記,這本七八十年前的作品倒要向他推薦!其實,從讀者角度來說,未見過的舊書等于新書。書有好壞之別,新舊倒是不必介意的,能經受住時間汰選的舊書不是更值得一讀嗎?
現在出書謂之“做書”,從“作”到“做”,一字之差,大異其趣。《新民周刊》記錄一做書者的自白:“我寫一本《EQ情商》,大概也就三五天。我做書都快,怎么做呢?書商確定了主題以后,我就找相關主題的書,十本左右,我搭一個構架,寫一個目錄,確定章節,然后就把這些材料直接放進去。當然我們很專業,不會出現版權問題,封面上寫的都是‘編著’。這樣操作就很快,大概五六天就能做一本書。”這位做書者還是有學問的大學教授,其他等而下之者做的書就不用說了。
出版社與其依賴這樣的寫手炮制暢銷書,倒不如請識者點撥,多多重印舊書——遼教社的“書趣文叢”就是由沈昌文等出版老手“策劃”的。重刊的舊籍好不好賣?我想只要書好,也不見得賠本,畢竟有那么多讀書人。鐘叔河發現有一家出版社翻?。ㄆ鋵嵤潜I?。┝恕蹲呦蚴澜鐓矔分醒Ω3?、張德彝諸人著作,就可見其還是大有銷路的。【責編 艾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