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雜記（節選）

1

我在慈溪瑰奇而多彩的土地上穿行著。

這是散文詩般不斷悸動、延續著的漫漫慈溪，它的每一個片斷，都充溢著起承轉合的無盡意趣——

公元2008年4月25日下午3時許，在橫跨杭州灣的長36公里的大橋上，我們以一聲驚嘆的方式，和大片莽闊的陽光，怡然站在了一起。

這是世界上最長的跨海大橋。自從人類有了跨越浩浩煙波的長遠沖動以來，我們的大地上，還沒有任何一座大橋，曾以這樣的方式，在一望無際的海天間，靜靜矗立。我之所以要鄭重地記下我們走上大橋的這一時間，是因為僅僅五天之后，杭州灣跨海大橋全線貫通的剪彩儀式便將在這里隆重舉行。通車后的大橋，將使上海到寧波的陸路距離縮短120多公里。而僅在未來２０年營運期間，大橋累計每年降低的運輸成本等社會效益，折算人民幣即可達２２億余元。

有時候，從枯燥的數字里掘出的，常常總是別致而讓人震撼的詩意。我們腳下這座歷經10年論證、5年建成的雙向六車道大橋，設計時速100公里/小時，設計使用年限100年，總投資達118億元，是迄今中國橋梁中投資額最大的一座。由于大橋跨臥于世界三大強潮灣之一的杭州灣上，所以建設難度大、技術要求高。自2003年11月開工以來，大橋建設者攻克了一個又一個世界性難題，共獲得250多項技術創新成果，形成了9大系列自主核心技術，創造了多項世界第一，成為我國跨海大橋建設史上的一個重要里程碑。據介紹，大橋共有各類樁基7000余根，是國內特大橋梁之最；水中區域打鋼樁4000多根，其工程規模也突破了國內建橋史的記錄。

漫步在大橋之上，看著橋下翻卷不息的大海，似乎連所有的贊美與驚嘆都只會變得虛渺而乏力了。但我們仍然有堅持著贊美與驚嘆的理由——長橋臥波，跨越夢想，這正是這片土地及其子民氣度與膽魄的最好寫照。

關于這種氣度與膽魄，還有一個事實可以佐證：在大橋118億元的總投資中，寧波海通食品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等17家民營企業持股就接近30%，開啟了中國民間資本大規模進入國家特大型基礎建設項目的先河。

當然，說慈溪具有氣度與膽魄，其理由絕不只源于這一座空前的大橋。一位了解慈溪的人曾認為，慈溪人總是“把前途放在趨勢上”，這的確是一種給人警策的準確評說。“把前途放在趨勢上”既是這方水土不凡膽識的體現，更顯示出了一種進取的力度與超越精神。要真正做到“把前途放在趨勢上”是需要有一種冒險意識與前驅心態的，所以慈溪總是能夠在艱辛里徹悟，因徹悟而堅持，它懂得什么叫大開大合，因而也經受得住大起大落；所以慈溪始終在像建造一座特大的橋一樣不懈地努力構筑著自己的“靈魂景觀”。

一座橋出現了，慈溪人說，這座橋使他們進入到了一個“大橋經濟時代”。他們對這份激情與夢想的看重是讓人異常動容的，因為是他們自己設計并建造了這一特殊的“時代”。

2

事實上，在談論和品味慈溪的氣度與膽魄時，還應當提到另外一個十分重要的詞：理性。

慈溪是中國民營經濟最集中、最具活力的地區，民營企業占全市企業的比例高達99.9%。而這些民營企業，無一例外又都是極度理性的創造者，正是他們在以閃射著理性光輝的方式和出類拔粹的技術、品牌及發展理念引領著“慈溪制造”。

在方太集團，我們又一次聽到了一個公眾人物的形象資源如何轉化成中國著名企業品牌的故事。這故事其實大家早已耳熟能詳了，但當事人的講述卻依然是動人的，它透示出一個企業在草創之初所必須具備的一種眼光與策略。同樣，從方太集團年近古稀的董事長研究“中國家族式企業”管理的專著里，亦可看出其對類同于自身企業發展模式的種種獨特思考。

任何一種發展都應當也必須籠罩上思想的光芒。也正因為這樣，慈溪的創造激情才擁有了異常清晰的維度與流向。

慈溪是許多行業“國家標準”乃至“國際標準”的策源點和誕生地，這里的大多數企業都是各種標準制定的參與者或主導者。而這林林總總的標準，則只能來自于理性，來自于創新，來自于超群的創造活力。

“一股洶涌的洪流，呼嘯著奔出了山谷，松樹在它的面前轟然倒下，它就這樣為自己開辟了一條通道。”當沁園集團總經理葉建榮說出恩格斯的這段話時，我們完全可以在他的壯懷激烈里，領悟到一種超出一般開拓豪氣及毅力之外的東西。

十年前，葉建榮領導研發了世界上第一臺飲水機專用凈水器，三年前，又研發出世界上第一臺無熱膽節能速熱型飲水機，目前，葉建榮個人和集團擁有各種發明專利近140項。2007年，凈水器國家標準制定工作正式啟動，葉建榮擔任了工作組組長。然而，這些還不是我們記住葉建榮的全部理由。他說：“我們的下一個目標是5年內讓70%的消費者喝上優質水，在未來，要解決國家13億人口的健康飲水問題。”什么是真正的理性？當一個人把自己和企業的長遠目標與一個民族整體的發展緊緊聯系在一起時，這樣的理性，無疑才會是最感人、最美好的。

說到專利，說到標準，當然不應該忽略連續七年蟬聯中國打火機行業出口銷售第一的新海電氣股份有限公司。在這家公司參觀時，我們無不驚嘆于他們在這小小打火機上所進行的無數別出心裁的花樣翻新。新海公司現已擁有355項國內專利和18項國外專利，公司不僅積極參與國際標準的制定，還打贏了與歐盟、韓國等三場反傾銷國際官司，成為了中國打火機行業的“反壁壘斗士”。可以說，新海公司這種在技術與市場等方面不斷力爭話語權的行為，也使那些隨時準備噴薄而出的火焰，有了更為艷麗的燃燒方式。

新海公司工作人員曾拿出一些打火機樣品，向我們介紹產品開發的相關情況。在其中一種打火機上，多了一個旋紐，讓人很難輕易打出火焰來。工作人員說這是為了不讓幼童在玩火機時引發火患，所以才加了一道防護裝置。我想，在火焰上加一道“鎖”，這大概也是對理性的一種最好說明吧。

也許，從一束束加了“鎖”的火焰里，我們能夠更準確地找尋到常新的千種活力與激情……

3

其實陌生的地方也常會藏著我們熟悉的許多東西。

譬如慈溪人滿臉的堅毅，真摯，赤忱，譬如他們在忙碌中始終堅持著的對每一個遠道而來者細致的照顧與關愛，譬如這座城市的黎明里升起的那一份斜風微涼的寧靜，或者彤紅的希冀。

還譬如，在我眼前起伏的那一種悠遠山勢。

這是在前往達蓬山的路上。山勢起伏得讓人有些詫異。我原以為這里是不會出現這樣峭拔而雄奇的山勢的，但它出現了，帶著一份出人意表的逶迤，延綿而蒼翠。

據說達蓬山是公元前209年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東渡蓬萊，為秦始皇尋求長生不老藥的出發之地。山后的崖壁上，還留著徐福東渡故事的巖畫，數千年倏忽即逝，風雨滄桑，那本就充滿了各種歧義的巖畫已顯得有些漫漶，有些斑駁，有些含糊，但這片土地和它的子民眺望遠方的方式，卻依舊沒有改變。

提到巖畫，這當然又該是與土地有關的另一種記憶了。有人在粗糲的線條間猜測著什么。歷史也是需要不斷注解、詮釋的吧。有人疑惑：一塊巖石如何包容真正或虛幻的歷史？而此刻的陽光照耀在它必須照耀的地方，歷史被拂拭出某種別致的光亮。而此刻，海風浩蕩。遠方，自有遠方不可替代的聲息……

就這樣，遠方的聲息浸透千種懷想。當上林湖邊的山光水色依次呈現，我們，又一次真切感觸到了無數用土粒摶成的更為堅勁、逼真的“歷史”——

無數碎裂的瓷，靜靜橫陳著。這里是青瓷之鄉，水與火澆鑄的青瓷文化曾歷經千年以遠。而此際，大堆碎裂的瓷片仿佛各種典故，它們的光芒是幽暗而深沉的，讓人不敢隨意感慨什么。

是不是輕輕的敲擊也會讓與無數人密切相關的慈溪發出悠遠的鄉土之聲呢？

上林湖越窯遺址上的青瓦正承載著非常鮮活的漫漫陽光。遺址依山而升，遠望去，像一列飛翔的鳥群，張開的翅翼，托舉著一部分深入骨髓的歷史。

我們以自己的方式撿拾、追懷著這些散失的文明。它們累疊在泥土與天光之間，銳利而靜謐。試問蒼茫，既然渺遠的煙云去了又去，這些“文明的碎片”，還將繼續艱難或幸福地證明什么？

我在上林湖水中洗濯過幾塊釉色微暗的瓷片。

那是幾種碗碟的殘缺之底，不完整，其實也無須什么完整。經過水光的擦拭，一些簡樸的紋理逐漸開始顯露，就像在千年之前的火焰中曾經顯現過的那些光景一樣，這樣橫斜的紋理深處，似乎，又為我們呈上了更多源自時間的奇遇。

4

我好像并沒有對我在慈溪穿行時所面對的各種河流述說過什么。

現在，它們仍舊奔流著，在離我數千里之外，在我們的靈魂剛好能夠著的地方，它們奔流，清澈的濤聲仿佛啟迪。

就像慈溪因之得名的那條清溪一樣，這里的河大多流程較短，最長的也就不過一百多公里。但它們絕大多數都以簡短而有意味的方式，迅速進入到了浩淼而闊大的海里。

它們接近洶涌與遼闊的方式始終是實在而直接的。

我想，這不正為我們彰顯出了以另外一種面目不斷接近和超越歷史與現實的魅力慈溪么。

——而一方厚土，一方凝重而深沉的厚土，總能在迅疾撲向大海的里程中，創造出它理當擁有的更多夢想與記憶。

讓我們祝福慈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