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米如同一只埋在地底下的蟬,熬過漫長的黑暗,終于破土而出了。而為他掘開土層的,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女生——白菜。
一
從小到大,黃曉米最想不通的就是,為什么爸媽人高馬大,自己卻如此瘦小,就連名字也沒有一點氣勢——黃曉米,干嘛不叫黃長江,黃黃河,再不,叫黃大米也成啊!
新學期的第一天,自我介紹是免不了的程序,黃曉米站在講臺上咳了兩聲:“大家好,我叫黃曉米,不是小米的小,是春眠不覺曉的曉……”臺下頓時爆笑開來。接著,黃曉米聽見有人交頭接耳地議論:那哥們兒是不是在缺糧年代生的,一副小蘿卜頭的樣子,名字還叫個什么米。
黃曉米正垂頭喪氣地暗自難過,突然,一個女高音在耳邊炸開:“你們真無聊,名字是父母取的,有什么可笑的?俺叫白萊,雪萊的萊,不是白菜,以后誰敢叫俺白菜,俺就對她不客氣!”末了,她又補充了一句:“誰敢欺負黃曉米,就是和俺過不去!”一口搞笑的山東腔。
黃曉米抬起頭,看到一個女俠正在最后一排主持公道。教室里先是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然后瞬間便嘩地喧鬧開來,男生們齊聲吼:“小米,白菜……”
二
白菜因為那天的行俠仗義而被老班任命為班長。黃曉米不喜歡這個高高大大的女生,她那一米七幾的個頭常讓黃曉米感到一種大山一樣的壓迫感,可白菜偏偏喜歡和黃曉米一塊玩。黃曉米不習慣接受別人的恩惠,因為白菜那天幫自己說了話,曉米總覺得欠她的情。
一個周末早上,黃曉米正睡得口水橫流,電話突然響起……抓起聽筒,白菜那鬼哭狼嚎的聲音便傳進曉米的耳朵:“曉米,俺們宿舍的馬桶壞了,我快被淹死了!”
好歹白菜也幫過自己,曉米一咕嚕爬起來,拖了一根幾乎比他還長的馬桶抽子就跑到了白菜的宿舍。白菜正坐在桌子上看著臟水哇哇大叫,曉米立刻沖到洗手間,折騰了半天,總算把馬桶給修好了。為了表示感謝,白菜執意要請曉米吃飯,曉米百般拒絕,無奈敵不過白菜的力氣,被生拉硬拽著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三
白菜牽著黃曉米的手在校園里散步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全班,更有甚者說黃曉米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追求美麗大方的白菜。其實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誰會拿著馬桶抽子散步去?
平靜的生活被打破,曉米有些怨恨白菜。但換個角度想想,白菜幫他說了一次話,他幫白菜修好了馬桶,從此就兩不相欠了。
曉米是自卑的,因為同學們都叫他“豆芽菜”。他不愿意加入男生的小群體,整天像只提防危險的小獸一樣,單調地往返于教室宿舍食堂之間。
高一后半學期,學校成立了這樣那樣的體育小組。曉米向來對體育運動不感興趣,體育委員卻宣布他報的是籃球和跆拳道。班上的同學譏笑他說:“‘豆芽’哥竟然也要打籃球了?”“‘豆芽’哥還要學跆拳道呢!”曉米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正想跟體育委員核實,轉過頭卻看到白菜正對他會意地笑。
曉米把白菜拖出教室,狠狠地問她:“到底有完沒完,你別再多管閑事了!”
白菜的嗓門比他還大:“籃球和跆拳道可以助人長高,算俺白操心!”
“我的高矮關你什么事?”黃曉米甩下這句話走進了教室。
晚上,曉米失眠了,他打電話給爸爸,爸爸說:“你應該多鍛煉,不鍛煉是沒法長高的。”
四
雨過天晴,黃曉米破天荒地來到籃球場,可他一個球也投不進,甚至連球都抓不穩。黃曉米索性把籃球一扔,坐在地上生悶氣。然后,他看到白菜抱著他的籃球歪頭看他:“黃曉米,一個人偷偷傷心,也太不夠哥們兒了吧,需不需要陪練?”
黃曉米點了點頭,于是白菜便開始手把手地教他運球、投籃……初得要領的曉米興奮地想要投一個3分球,卻摔了個“狗趴”,當他看到手底下有只蚯蚓在蠕動時,便大叫一聲立即從地上彈起,繼而狂奔出去。看著如此膽小的曉米,白菜真是恨鐵不成鋼呀,只好大大鄙視他一番。
籃球都練了,還怕跆拳道?其實主要是因為白菜也報了跆拳道小組,黃曉米發現自己最近總是習慣性地尋找白菜的身影。該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黃曉米暗自嘀咕。
跆拳道教練帶著他們跑步,每跑幾步就高喊一聲“哈”,黃曉米晃蕩著兩根蘆柴棒似的細腿跟著又跑又喊。幾個星期之后便是對打練習,教練看黃曉米小得可憐,便把他編排在女生組里和女生對練。黃曉米剛剛仗義地拍著胸脯說不打女生,便挨了白菜一拳,立刻變成半只大熊貓。接下來,黃曉米賴在地上不起來,白菜不屑地看著他說:“‘豆牙菜’,連我都打不過,你算什么男生?”曉米把拳頭握得咯咯響,站起身來便沖上去。于是3分鐘之后,黃曉米便完全成了“國寶”。
五
曉米的青春期終于緩緩地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自信、勇氣,那些自卑以及不合群在不知不覺中竟完全消失了。
一年之后,曉米的個子躥到了一米八,再也沒人叫他“豆芽菜”了,黃曉米如同一只埋在地底下的蟬,熬過漫長的黑暗,終于破土而出了。而為他掘開土層的,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女生——白菜。
后來,曉米考上了北航,白菜則考進了山東大學。曉米把白菜送到山東大學門口,白菜在曉米的耳邊說出了一個秘密:其實兩年前白菜并不喜歡曉米,只是想幫他擺脫少年維特式的煩惱,讓他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其實白菜從未喜歡過籃球也不會跆拳道。
曉米捉著白菜的手,笑得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