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嗎,畢業照上,只有你和我,是沒有笑容的。
我常常會久久凝視一張老照片。那是一張小學畢業的合影,很多小孩子在里面可愛地笑著。然而我沒有笑,桂小泉也沒有。我憂郁地站在第二排的左邊,而桂小泉,則蹲在第一排的最右邊。
那個時候我們并沒有太多的交流。桂小泉是一個特別不起眼的同學,沉默,平庸,我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而我成績優異,只是常常被人嘲笑“頭大頭大,下雨不怕”。我知道我不美。大圓臉,不大的眼睛,濃密的直伸入云鬢的眉毛,怎么看怎么不美。所以我自卑到敏感,脾氣不好,經常和男生吵架,吵得兇的時候,還扔他們的書,扔到老遠的天女散花的那種。
拍照那天的天氣其實很舒適,梧桐樹上全是嫩綠嫩綠的新葉,天空湛藍。可是我心里卻充滿了悲傷、憤怒和不平。我跟那個該死的男生又吵架了,他踢我,在我的新衣服上留了一個鞋印。在12歲的時候,這樣的事情足以使一個小女孩一整天悶悶不樂。
所以在照片上,我沒有笑。后來母親看我的照片,指著桂小泉問我:她家里是不是條件不好?我拿過照片,仔細地看她。我發現她的褲子上打滿了補丁——她是唯一一個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拍照的孩子。可是她的表情很安詳,真的可以用安詳來形容。她直直地望著前方,眼里有微微的光。那里面,有一種定然。
以后的日子里,我遇到過很多困難,每當我覺得傷心、郁悶、彷徨時,我總會凝視這張照片。想著里面那個叫桂小泉的女孩,她那么沉默寡言,可是她的內心,一定是堅強的。
我一直想再遇見她,想跟她成為朋友,坐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說,我也會覺得內心安寧。
可是桂小泉在小學畢業以后,便杳無音信。
但她留在合影上的帶補丁的褲子,卻在我的成長歲月里,給過我很多很多勇氣,所以我一直未曾忘記。
此后我經歷了很多磨煉,漸漸變得堅強、隱忍、自信。偶爾也會在異地思鄉時,想起自己的曾經。這些歲月,最終都被記錄在了一張張泛黃的合影上。
今年7月,回家鄉休假,半夜無眠,跟朋友擠在一塊聽廣播。電臺的DJ在跟一群嘉賓討論關于丑小鴨的話題,她說每個女孩子在年輕的時候,都會有丑小鴨式的自卑情結,渴望自己變得如白天鵝般高貴優雅。而她小時候,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一套校服,那樣就不用穿著破舊的衣褲拍照了。
我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我問朋友這個DJ叫什么。朋友說,她叫小泉,是咱們地方臺的DJ新秀。我激動得快要暈過去。
后來,我和桂小泉,在家鄉最有名的一家叫“五福園”的美食店里見面,吃飯,聊天。終于,在分別了4 000多個日日夜夜之后,她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時髦,美麗,表情依舊安詳,眼神變得更加明亮。她喝橙汁,甜甜地笑。她說,你記得嗎,畢業照上,只有你和我,是沒有笑容的。
話一出口,我也笑了。她不知道,曾經無數次,當我面對著那張合影時,我都有一個愿望,那就是能和她,這個給過我很多很多勇氣的女孩子,成為好朋友。
編輯/歆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