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香格里拉

我們一行六人乘車從麗江古城出發，踏上了尋訪香格里拉的旅程。汽車盤繞在高原的森林和云霧之間，我望著車窗外綿綿細雨和山巒間重重迭迭的霧幔。對不遠處的目的地——香格里拉，一種期待已久的激動和憧憬洋溢胸中。

記得在初中二年級時有篇課文是描寫迪慶高原的。繁花似錦，牛羊遘野，雪山巍峨，弦子悠悠，牧民歡歌，那情那景令人神往。老師以那個年代特有的嚴謹態度給我們講解課文，我記得當她讀到“草甸上和煦的風送來奶子沁人的飄香”時忽然停了下來，用溫柔的語調十分認真地說：“‘奶子’是指什么呢?也許是植物如香料。也許是一種帶香味的食物。老師沒有去過迪慶，以后你們長大了自己去弄明白吧。”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那堂課讓我記住了迪慶這個地方，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去那里探尋“奶子”，完成老師布置的課外作業。

細雨依然纏綿，我的思緒走進1994年。那年元旦我到了瀘沽湖，晚上與當地的摩梭青年聚會。皎潔的月光映在墨色的湖面，粼粼閃閃，古老悠揚的笛聲，歡樂的男女圃著篝火起舞。我見場子外面幾個游客也在那里比手劃腳，就過去邀請他們一起跳。南來北往互不相識的人能在多情的瀘沽湖邊相聚，也是難得的緣分。甲搓舞是摩梭人一種古老的舞蹈。在當地，慶祝豐收、歡度節日、祈祝神靈等。都要手舞足蹈一番；青年男女也借機談情說愛，結交示好。我們以自己領悟的動作夾雜著即興創作，粗獷地舞動，歡暢淋漓間笑語歡聲飄滿湖面。分手時，那群游客中一個姑娘向我跑來，圓潤白皙的臉上透著高原特有的紅潤，姑娘熱情地握著我的手：“歡迎你到我們中甸來。5月的草甸子開滿鮮花，那是最莢的時候，非常迷人”。儼然主人對故友的誠邀。她自我介紹在中甸水利局工作。“一定來哦……”，她的背影在我眼中漸漸隱沒，清澈悅耳的話語在夜空中回蕩。此后我就把迪慶跟中甸聯系在了一起，迪慶對于我又增添了幾分向往。

雨停了，汽車穿出云霧，眼前豁然開闊。我們來到一個海拔3200多米的高原壩子，放眼望去，陽光透過乳色的云層灑滿了高原的丘崗、牧場、河流、田野，遠處雪山連綿，山頭熠熠生輝。金光爍目，山間纏繞的云霧象潔白的哈達披掛在雪山峻偉的肩頭，筆直的公路一直延伸到雪山腳下。路兩旁是遼闊無垠的草甸，牛羊自在地覓食雨后的嫩草，厚樸的藏式民居散落在草甸上，遠遠望去，淡淡的霧氣繚繞其間，分不清是云是霧還是炊煙，一切是那樣的柔和明朗深邃。一個藏族小男孩騎馬飛奔在汽車右邊的草地上，與汽車相向急馳。看他那小臉憋得通紅的樣子，不跑贏汽車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司機告訴我們到中甸了。

中甸是云南迪慶藏族自治州首府所在地，以前叫中甸縣，2001年12月經國務院批準改名為香格里拉縣。這座海拔3400米的滇西北高原小城居住著4萬多人口，藏族住民占多數，還有彝族、納西族等多個民族……。我再也無心去聽導游的介紹，雙眼急切地打量著這個讓我魂牽夢繞三十多年的地方：街道兩邊排列著古樸厚重的藏式建筑，墻壁下厚上薄，門窗較小，門窗外框也是下寬上窄。呈梯形狀，穩固質樸。乳色的墻、土紅色的束頂、紅黑相間的線帶、絳色的過度、潔白的佛塔和隨風飄動的五色經幡，在藍天白云雪山草甸的烘托下，呈現出一幅典型的藏民族風情畫卷。走進藏族店鋪，藏民用品用具和云南地方特色物品，林林總總。歷經千年磨礪的石板路面閃著幽暗的光，依稀可現當年茶馬古道和西南“絲綢之路”的凝重與滄桑。上世紀30年代英國人詹姆斯著書贊嘆“太陽最早照耀的地方，是東方的建塘，人間最殊勝的地方，是奶子河畔的香格里拉”。詹姆斯心中的伊甸園就是雪域之巔這片夢幻般永恒和寧靜的地平線。

晚上八點多鐘天才慢慢黑下來，我們住進卓瑪客棧。陪同導游是一個叫扎西的當地藏族小伙子。他關照我們早些歇息，第二天要帶我們去普達措森林公園。我無意入眠，香格里拉——真的是你嗎?天藍水靜云悠的世外桃源。香馥彌漫原初圣潔的日月棲息之地，心中沐浴著遠古純凈的余輝，滋潤著天地自然和諧共處的祥和與安寧，我迷失在這方雪域絕塵凈土，與自然、與未解的迷題融為一體……

天還沒亮我們就出發了，是想避開游人。自在享用一種靜謐和神秘的心境。進入景區后換乘環保大巴，蜿蜒起伏的旅游專用公路在濃墨重彩的畫面中時隱時現。

十月中旬的普達措滿目秋色。扎西介紹說，迪慶高原的秋天是最精彩的瞬間了。我狐疑地望著扎西帶著自信的臉，記得圓臉姑娘說這里5月撒滿鮮花的草甸最迷人，怎么扎西卻贊許這里的秋色?也許姑娘們傾情于百花怒放的狂野和浪漫，小伙子更在意豐碩厚重的成熟吧。不同的心境對香格里拉有不同的感受和描繪，這里充滿了原始古奧的神奇和變幻無窮的風情，人們才有了更豐富的聯想和希冀，才演繹出許多永恒的傳說和動人的故事。

大巴沿著一條小溪緩緩行進，褐綠色的高原柳簇擁在小溪兩旁，一排排一簇簇。或舒臂展枝，或相依俏立，摩肩擦背，一樹一景，象是迎賓的禮儀，雖然不象江南河柳那般纖細柔順，但那嫵媚多情的萬千婆娑更令人遐想回味。四周。多彩的景色豁然豐富活躍，深紅的楸樹把濃艷夸張展現，樺樹在晨風中不停地搖動金黃色的葉片，紅的、黃的、綠的、藍的、紫的，層層疊疊，濃妝艷抹。遠處的雪山、森林、白云藍天。與近前的鮮花、綠草、牛羊、牧人，幻化出人間仙境般神妙情景，讓人沉醉，讓人迷戀。

到青山環抱的屬都湖后下車步行。屬都湖是一個美麗的淡水湖泊。有高原明珠的莢稱。抬頭遠望。云天飄渺，雪山在云霧蒸騰中若隱若現，溫婉多情，湖面夢一般平靜幽遠深邃靈秀。徜徉在湖邊棧橋上。腳下涓涓細流靜靜地向湖申匯集，星星撒落的野花點綴在水草依依的濕地上。晨風中輕搖的花朵分外耀眼奪目。森林深處，淺綠色的松蘿垂懸在路邊的枝枝椏椏上，象給樹披上輕盈的羽紗，晶瑩剔透的水珠掛在柔絲般的羽紗上。給挺拔蒼勁的云杉憑添了幾多婀娜俏麗，溫柔多情。一只紅腹松鼠從一個樹枝跣到另一個樹枝，不停地向我們扇動著小嘴小鼻，十分機敏活潑靈動可愛。它并不避諱人的親近，我伸出手，小家伙竟然跳到掌上對我擠眉弄眼，擾得我掌心癢癢。湖的對面是一個牧場，墨綠的原始森林與淡綠的牧草之間象是誰劃了一道不規則的分界線，牧草編織的綠毯順著山坡一直鋪展到湖邊，牛群點點，牧棚依山憑水，偶爾幾聲牧笛，喚起湖水陣陣漣漪，脈脈含情。

從海拔4100多米的山頭觀碧塔海，在云杉、雪松和櫟樹的懷抱里。碧綠如鏡的湖水在陽光的映射下變幻出異彩紛呈的景象。那種迷情迷意的感覺，就象一顆璀璨的翠玉鑲嵌在深綠色的絨毯上，把尊貴樸實地呈現在人們眼前，一覽無余又深莫能測。據傳說。天女梳妝時不小心打掉了鏡子，破碎的鏡片形成了許多高原海子，碧塔海就是其中一塊鑲有綠寶石的最莢的鏡片。

我驚詫于香格里拉的夢幻與婀娜。雙腳踟躕，難以移步。扎西輕聲催我走快點，當天還要趕回麗江，日程是事先定好的。行程緊迫，行色匆匆，我顧盼著這里的一山一水，貪婪深吸著沁香的空氣，腳步猶豫遲疑。心中的眷戀與惆悵無人能解。

對于香格里拉這充滿傳奇色彩的地方，浮光掠影無法猜度她千年絕塵的神韻和高遠，走馬觀花又怎能領略她萬千氣象的勃勃風情和撩人魅力，再多溢莢贊頌的語言難免蒼白空泛，再多濃筆重彩的描繪也顯累贅多余。她是心靈的故鄉，是心與心對話的地方，她是圣潔的造化，是虔誠與幡悟的境界。我抬頭凝視天空，把祈望和祝福寄托白云。愿這里日月永駐寧靜天成；也帶給那位在瀘沽湖畔邂逅的姑娘，愿彼此珍藏短暫的相逢、燃情的篝火和悠遠的笛聲，愿那份快樂成為永恒……

我最終還是沒有刻意去破解“奶子”的秘密，去完成老師布置的課外作業。就讓那份年少時的猜想依然神秘地埋藏在心底吧：

我更期許我能有香格里拉般的安然與平和，在紛繁嘈雜的塵世間堅持著曠達與靜謐、堅持著純凈的色彩與無暇的歡樂：

香格里拉，我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