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熱愛生活,生活也會熱愛詩人。沒有退縮,也沒有張揚,詩意地隱居在城鄉中,陳人杰是其中之一,重新創造了他的山水、親人以及山水中的生靈。
他的這組短詩,突出表現出詩人的大悲憫。無論是寫親情、寫城鄉、或寫生活中的思考及發現,所有的情感最終都指向靈魂深處的家園。當他寫出一眼井水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是血濃于水,把骨肉緊咬。“當另一口井水映出你的命運/我被井繩磨爛的小手/就只有交給秋風來疼了”。生命中有多少疼痛,陳人杰就會讓它有多少感恩。母親不在了,而母性在繼續。母性像淚花一樣,更年輕,有光。那些從血液里淌出的詩句,也同時流進讀者的血管,讓我們有一樣的、一樣的圣潔。每一個凡人都在永恒之愛中升華,成為天使,哪怕只是一小束淚光,口袋里一粒粒米也會成為別人的鹽,一生用不盡的鹽澤。
詩人說一口水就解救了我的口渴,何況是一生一世的姐姐呢。
詩人善用細節,被想象擦拭的細節,多么安靜,像一場火焰,把故鄉的泥土燒制成詩篇。“而在遠方,鋪霜的/花園里/甲蟲的金翅正沉入黑暗/一顆行星提著光輝/落進/霧靄的山中”這樣的意象充滿直覺、感性,彈跳、伸縮,像行星與群山的起伏跌宕,遠方、天與山相接融一,像在高速路上。詩人還說:“高速路那么纖細,卻能把疼痛/準確地送進祖國的心臟”,天星閃爍,大地盤旋。疼痛感在繼續,就像蚌懷著珍珠。在內心,詩人經歷了多少磨礪、蝸行:“哦,唯有倒退的白楊樹說明我在前進”。這是每個人都能體驗到的場景。詩人從熟稔之物出發,傳達的事物才會渾然天成。
他的詩又很樸素,也更具日常生活化。“打一次氣五角,補一次胎兩元/這便宜的買賣源自空氣/但空氣是免費的,如果較真/你會啞然失笑”這種語言直白,看似生活用語,但卻化庸常為神奇,暗藏些許“道具”,不動聲色道出:“到后來,仿佛補丁才是最可靠的”。疼痛感的語言吐出道路的傷口,“天色已晚,多少人腦袋里冒著火星/而那半截肇事的小釘子,卻擺脫了黑色敵意”。在一首短詩里,從空
氣開始到天氣冒著火星結束,詩人平平常常地走過了多少路途。詩人憑藉語言將他的世界呈現。質樸的言語,就像棗花落滿筆記本和指端,蹦跳著生命的質感,透含著體溫與血液。行句溫暖而有光澤,逸出的煙火,多態輕靈,而高低不同,張力或上或下。陳人杰的語言達到了先鋒與“白話”的融化與匯合。從個人的口語對話練習,上升到文本意義的詩歌,這是詩歌的另一種天人合一。一片汪洋的口水中提煉出鹽塊和蚌珠,迸出光輝,那也是作為一個詩人的存在與意義的所在。
生活并不直接產生詩,詩人必須內心首先“疼痛”起來,來一個質的飛躍,才能折射出詩歌自身的遠行。每一首詩歌的完成,都是一個生命的誕生,它有自己的歲月、風霜、流水,病骨、埋葬與生生不息。但愿陳人杰用他“金色的眼神拒絕春天的荒蕪”,有更辛勤的播種與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