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詩人詩選

馬克#8226;瓦格納的詩

◎ 張子清譯

四川鳥及其它

有一只四川鳥

它的歌聲是如此悲哀，甚至

平常緘默而對時間無動于衷的龍蝦，

一聽到鳥鳴時也流起眼淚。

一棵棵樹伸出手臂，把腦袋耷拉在彼此沉重的肩膀上。水仙花

滴著露珠似的淚。甚至耳聾的螞蟻

知道傷心的鳴禽已經飛來了。

甚至蝰蛇一點也沒有起殺念，

想殺死這只鳥，以制止

鳥的鳴叫。因為

當鳥開始焦急地悲號時，

大家都知道山石已經移動，

天光頓失，月亮泛紅。

消磨時光

一朵圓橙子花在水渠的水面上

盤旋

白色橙花的一片花瓣

像初春，從枝頭上落下，

飄在干熱而不潔的空氣里，

好像一艘精巧的宇宙飛船

停靠在水面那朵橙子花的邊上

我從沒有比這開心過

致莉迪亞

莉迪亞，一陣低語在喉頭氣囊里

鑄就了我的命運，雖然是赤裸裸的謊言，

低語卻是任何人難以抵制的武器。

它朝舌頭開火，同時弄瞎眼睛。

當我遇到她時，美麗足以使我在其之上

建立起一生，那是我當時的想法。

但美麗也需要一個有屋頂的住家，

因此，我們的愛情便背道而馳。

一個人頭腦冷靜時一個人就心碎。

我的種種錯誤是在情感里漂浮，

我本人卻難以把恨轉變成愛——

這是我自己的也是我們人類的命運。

馬克#8226;瓦格納（Mark Wagner），生于新澤西州帕特森市。父親約翰#8226;瓦格納是瓦格納圖書出版社老板，母親是社會福利工作者，四個兄弟，三個姐妹。妻子莫妮卡#8226;伊勒弗特里恩（Monica Elefterion）任詩歌雜志《伍斯特評論》美編。馬克曾在麻省大學阿默斯特分校學習英文和德文；德國弗賴堡大學學士（1985）；波士頓大學碩士（1991），攻讀詩歌與戲劇創作，師從德里克#8226;沃爾科特；澳大利亞皇家墨爾本技術學院教育學博士（2007）。曾先后在波士頓大學、亞拉巴馬大學和昆西學院執教，現在伍斯特州立學院任教，與妻子和兒子邁爾斯居住在麻省達德利小型農場。今年5月曾來杭州短期教學，四川大地震對他的震動很大，中國人抗震救災的氣概對他的影響也很大。他的詩歌在《伍斯特評論》、《艾格尼》、《哈佛評論》等多家雜志發表。他的劇本曾多次上演，其中最著名的喜劇《勃#8226;瓦索的審判》于2006年5月在蒙大拿州米蘇拉市舉行的第三只耳戲劇節演出，獲得成功。該劇描寫了教授美國黑人文學的教師，因政見不同，引起他與學校當局的沖突。他發表的詩集有《田地里的小屋》（2001）和《生活是我所經歷過的最艱難的事》（2008）。

梁志英的詩

◎ 張子清譯

無定

今生對我是公案。禪宗用語，指前輩祖師的言行范例，用以判斷是非謎悟。

今生對我是暫借。

多總是少。

少總是多。

致讀者：題賀卡

今晨，當我給你寄送

用回收的中國報紙

印制的賀卡時，

我正把自己回收到

詩句或廣告詞里，

這沒有什么關系，

我是肌肉、纖維和墨水，

是心臟、歷史和欲望，

是壓制的紙漿物，印上

明天大街上貼的賀詞。

輪轉

風推動著輪回的輪子據作者解釋，全詩借用不停地滾動的汽車輪子比喻佛教中所說的欲望之輪，無知和欲望使人輪回不已，無法超脫痛苦。

推動我身體的每個部分

腳趾，大腿，肚皮

肩膀和手臂，而頭腦

被分成幾秒鐘的欲望

而無知卻被折疊

被弄皺，被拋棄

在洲際行駛，在大洋之間

在情人，傷痕，嘴唇

色情和渴望的廢墟之間行駛

……

風推動著車輪

一個沒有地圖的我

正駛向遠方。

孤獨

像半夜滴落在水盆里的水

（這水只有狼敢于飲

但有時蛇尋覓水，或者

荒蕪園子里的貓更是如此），

人獨自內省時，

突然意識到時間的飛逝。

天橋

——為舊金山文學雜志《夜開的花》而作，2005年6月

我站在此處，站在

你黑色睫毛下的邊上

在那完全沒有雷達掃視的地帶

粗礪的香氣，粗礪的手指

曾經有一次

粗礪的中國情人，廚師，善于

按摩的按摩師，善于在你兩腿之間

搽上橄欖油，推拿你的身體

立刻迫切需要你的身體

指著一個世界，這個如今諷刺地向我回指的世界

清澈而朦朧，完全為了結合或啟發

這里，一灘灰塵，那里，一堆碎玻璃

一條光流與一個影子慢慢地相交

這里，我站在底下

在天橋的底下

同你背對著背

在香港，東京，馬尼拉，洛杉磯

在關系不再親近的關系之

熱帶汗流的邊緣

我在臺北買的便宜指南針指向所有的點

指著我的渴念和你的離去

你向著相反方向的離去

當你走開時

一分鐘一千輛汽車

在水泥造的天橋下通過

緘默的鋼體威脅著消解我

于是我攀上第一列臺階走開了

兩個穿著赭色袈裟的和尚

站在天橋的兩邊

一個和尚端著一只缽，另一個也一樣

一個是真和尚，另一個是假和尚

或者兩個是真和尚，或者都是假和尚

我向第一個和尚施禮，向另一邊的和尚

點頭，我在每一只缽里各丟一枚硬幣

算是在我幽閉恐怖的羯磨里添一兩聲叮當聲

粗礪的香氣，粗礪的手指

指著一個回指著我的世界

但一股感情不知從何處向我襲來

甚至比氣息或性事或香味更難以捉摸

黃色、紅色和藍色的眼睛

在風中轉向一側的怡人信號

標明一個不理會雷達的區域

的一面面旗子

我穿越天橋，把熱愛和付錢的敬意

留給了真和尚和假和尚，躲開

輕率的汽車、緊身的女人、溫和的男子

以及誘惑人的人影，把

所有親近的關系留給了親近的人

而今我在某個人的視線里，

難以觸摸到心的粗礪邊緣

像身體一樣的心

像佛經一樣的心

自由自在地漫游的心

像硬幣投擲在銅缽里發出

空洞的聲音一樣的心。

梁志英（Russell Leong），活躍在華裔文壇上的一位才華煥發的多面手，既是出手不凡的小說家，他的處女作短篇小說集《鳳眼及其它故事》（2000）被《洛杉磯時報》選為2000年最佳小說之一，獲2001年美國圖書獎；又是銳敏異常的評論家，他長期擔任亞太美國學界集學術、批評和文學為一體的唯一大型雜志《亞美雜志》主編，他對其他作家的評價總是入木三分，恰如其分；更是對詩歌創作著迷的詩人，他的詩集《夢塵》（1993）獲約瑟芬#8226;邁爾斯文學獎（1994）。綜觀他的創作、文學活動、政治理念和詩歌美學，我們發現入世和出世這一對矛盾體明顯地組合在他的詩歌里。

弗蘭茲#8226;賴特的詩

◎ 李尚杰羅雅琴譯

拜訪陌生城市的圖書館

那些詞語重現，緩慢地

展開

在一大片未知

卻數量精確的頁面之上

我走進，宏偉的建筑

空無拜訪者

除了我一個，閱讀著

死者的思想——

走動時舉止夸張

慢鏡頭般小心翼翼

猶如曾領受任務去帶領

一位盲童前往他的教室

那是四十年前；

走過一排排

染滿灰塵的書籍的書架，一場

小雪開始飄落。

重新開始

“如果我能停止說話，完全

一年不說話，我可能

會變好。”他嘟囔道。

獨自一個再來進行

對自己的大腦手術

在局促的、燈光昏黃的

沒有鏡子的房間。這房間

的地板、天花板和墻壁

都是鏡子，真是一團糟

哦，我的上帝——

但是

它還在，

那個問題

不是如何再次

開始，反倒是

為什么?

因此我們坐在那里

坐一起

那山

和我，李白

曾說，直到只有山

還在。①

①李白《獨坐敬亭山》：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自我催眠曲

想象一只綿羊

在織毛衣；

想象你的生活

越來越愜意。

想象你的貓

在樹上睡著；

想想那個地方

你曾在那里把膝蓋擦破

想象一只鳥

停在你的手掌里；

試著回憶一下

第21首贊美詩。

想象一只巨大的粉紅色馬

疾馳向南方；

想象一只蒼蠅，然后

把你的嘴閉上。

如果你覺得口渴，那么

就喝杯子里的水。

鳥兒會一直唱個不停

一直到它們不再沉睡。

弗蘭茲#8226;賴特（1953—），美國詩人詹姆士#8226;賴特（1927—1980）之子，1953年出生于維也納，美國詩人、翻譯家。迄今共出版十六本詩集，2004年憑借《走去馬撒葡萄園島》獲“普利策詩歌獎”，和其父親一起成為歷史上唯一同獲該項殊榮的一對父子。弗蘭茲#8226;賴特早年曾沉溺毒品、酗酒，47歲時皈依天主教，因而其詩歌經常探討成長、生命、死亡等嚴肅主題，有一種宗教的圣潔、純凈和救贖感，同時還有著西方男性詩人少見的細膩和對微小事物的關注。現居住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沃爾瑟姆，為布蘭德斯大學駐校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