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的城市
回到我的城市,已是凌晨兩點了。
城市從來沒有這么遼闊。
夜色把許多炫耀都省略了。
樓群不再與樓群對峙。馬路不再與馬路交惡。汽車不再與汽車掐架。市聲不再與市聲爭吵。
即使還有幾粒不守規矩的霓虹燈在閃閃爍爍,也無關大局了。
車子終于能達到允許的速度。心情不再堵塞,連夜風也梳理著親切。
我的城市睡著了。睡得那么沉穩,鼾聲都沒有打。
這時才顯出了它的可愛。我從來沒有看出它如此可愛。
要是總是這樣,那就好了。
不過我知道它總要醒來。在白天揮汗如雨時,它的各種壞脾氣就要發作了。
唉,帶著它的許多毛病,還得往前走。
勞模家放不進市長的花籃
市長帶著花籃來給勞模賀節。問候進了家門,花籃卻擠不進去。
勞模的家太狹窄了,幾張待客的凳子都擺不下。
墻上站滿了獎狀與鏡框,那是他披星戴月、廢寢忘食,在下水道摸爬滾打的回報。
為了讓城市的排泄暢通,多年來他鉆遍了全城一半的陰溝。
市長沒想到,這位全城擁戴的勞模,過得如此窘迫。
下崗的病妻捧出幾杯熱茶,待業的女兒擠出一朵笑臉。節日的和風被許多高樓阻隔,尚未吹到這里。
電視里正在播上午的頒獎大會。勞模接過市長頒發的大紅證書時,黑白電視中顯示的卻是缺少色彩的蒼白。
該由誰告訴市長呢?只有如此艱辛的人,才安于干如此艱辛的活;也只有如此艱難干活的人,才活得如此艱難。
輕松而來的市長,帶一顆并不輕松的心回去。
他明白,勞模家中所缺的,不是花籃。
被歲月踩踏的古碑
不知什么時候起,這塊石板就鋪在山路上,被人們當作登山的階梯。
風吹著,雨淋著,腳踩著,泥濘著。沒有人看得清它的面目,沒有人去過問它的身世。
突然有一天,有人從隱隱約約的刻紋中,讀出了它的秘密。
這是有文字的石碑啊,這是有年代的文物啊。
歷史在不知不覺中被來回踐踏了。在踏著歷史前進的腳步中,踩得模糊不清了。
這記的事,這題的文,這刻的字,這些無價之寶,被歷史的泥濘埋沒了多少年?差一點,也許永遠被埋沒。
畢竟又重見天日了。畢竟,有價值的東西,盡管埋沒千年,盡管歷盡艱辛,終將得到了昭雪。
不但放到記憶里,還要還原為一塊碑,站在現在與未來的時空。
廢物放對了地方,成了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