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我的外婆，不是江南兒歌里的外婆

她的皮膚又黑又皺，她的聲音又直又熗

她變形的無名指是長期超負荷勞動的產物

她一直居住在總也發達不起來的蘇北農村

她吃過的最多食物是紅薯

她去過的最遠的地方是淮安的楚州城（她的大女兒家所在地）

她從來不去比較、嫉妒甚至羨慕

靠著這些紅薯般的敦實和木衲，她活到了九十歲

我是她帶大的孫女之一，是她

用摻和著野菜的五谷雜糧喂大的一個親親尤物

一年三節，我會去鄉下小姨娘家看她

給她帶去愛吃的豆腐乳、牛奶和糕點

每次去她都一個勁的問我，想吃什么，想喝什么……

像要一次性填滿我凹陷在童年的饑餓時光

去年春節前夕去看她，天上下起了零星小雪

她正往灶堂里給做飯的小姨娘添加柴草

聽見我叫她，她揉揉渾濁的眼看了我一會

然后拉過我的手焐在胸口

等我的手回暖，她顫微微的從灶堂里扒拉出一個

灶灰撲撲香氣四溢的烤紅薯捧給我

那神情，仿佛是想把殘留在她體內的暖和愛

連同紅薯一起捧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