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夏天某個黃昏,戴安娜安靜地坐在冰冷的臺階上,緊緊抓著鍛鐵雕花的樓梯扶手,看父親把沉重的皮箱扔進汽車后備箱;穿棉布長裙的母親,她腳下的漆皮高跟鞋在石子路上踢踏出清脆的響聲后,車門關上。她童年所有美好快樂,就像氣泡般,在母親離開的瞬間爆裂消散了。
戴安娜沒有流淚,父母決定達成分居協議的這一年,她還只有6歲。被遺棄、背叛和漠視的恥辱和傷心,讓幼小的戴安娜沒齒難忘。母親離開后,父親變得喜怒無常,她害怕又厭倦,就常常偷偷帶著弟弟去郊外的桑君漢墓地。從未謀面的哥哥約翰,他那長滿青苔的、刻著“愛心永志”的墓碑,似乎時刻在提醒戴安娜:對于斯賓賽家族,你這個女孩是多余的,如果你是一個男孩,母親就不會棄你而去。
1969年,斯賓賽家族站在一起指責戴安娜的母親,讓她失去戴安娜的撫養權。媽媽和那個英俊高大的富商男人離開倫敦時跟戴安娜說:“孩子,我是愛你的。”戴安娜揮起小拳頭反駁:“不!如果我是男孩,你才會愛我!”
那么,留在身邊的父親是愛戴安娜的嗎?她用沉默的孤獨,來回應父親孤獨的沉默,她故意穿得跟假小子似的,故意用泥巴把臉蛋涂得臟兮兮地在父親身邊招搖。但是每當家中來了客人,父親就會吩咐保姆,為戴安娜穿上潔白的公主裙和紅色小皮靴子。她不喜歡但是不反抗,還蹬著藍色的三輪車在過道上招搖,還用她曾經睡過的嬰兒車,裝滿了玩具娃娃在院子里瘋跑,還一遍遍地為弟弟床上的毛公仔蓋上小毯子。
但是戴安娜卻總是覺得:在這個擁有著華美森嚴的奧索普大屋、風景如畫的公園屋組成的大家庭里,這個女兒應該、可能或者一定是不存在的。
然后是戴安娜16歲那年,她被姐姐帶著去見了一個王子,那個王子叫查爾斯,當時是姐姐的男友。那是在一片森林里,戴安娜將格子襯衫扎在燈芯絨長褲里,外面罩著姐姐的皮褸,足蹬惠靈頓長靴。她這個不三不四的樣子把查爾斯逗得大笑不止。
那一次經歷讓本來就自卑內向的戴安娜很是懊惱羞愧,這可能也是一年后她堅持去漢普郡一個富人家做保姆的主要原因。戴安娜從小就照看弟弟,所以她負責照看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同樣在這家做保姆的荷蘭姑娘馬里恩·麗霍斯特,成為戴安娜一生中最為真誠樸實的朋友。她向麗霍斯特敞開心扉,兩人像親姐妹一樣,相互關心,當然也常常背著主人說他們的壞話。
戴安娜跟麗霍斯特說她陰郁的童年,她的許多年不曾相見的母親,她的10個月大就夭折的哥哥約翰和那長滿青苔寫著“愛心永志”的墓碑。她總是郁郁寡歡,刻意地把自己扮成一個男孩。但是當她跟麗霍斯特提到16歲那年和查爾斯的見面時,卻會羞澀地雀躍和興奮,戴安娜說:“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約會。”
來自顯赫家族卻做一周拿16英鎊工資的保姆,并沒有讓麗霍斯特覺得奇怪,這個比戴安娜大3歲的女人后來面對記者時總是說:“沒有什么比讓戴安娜做保姆更讓她覺得幸福安穩。”戴安娜的理想是學烹飪,成為一個技藝高超的廚師,為此她總是很早起床洗完一大盆的衣服,然后跑到麗霍斯特的廚房,嚷嚷著要跟她學烹飪。她想有朝一日,能為她威嚴的祖父、孤獨的父親,還有最疼愛她的祖母做出最可口的食物。或者某一天,她的烹飪技藝能上報紙雜志,然后母親就會聞訊而來探望她。
17歲的戴安娜,將她自己最真實樸素的理想說給了保姆麗霍斯特,盡管她們只相處了短短3個月,但是麗霍斯特卻固執地認為:她眼前那個一頭短發,總是將襯衫扎進牛仔褲,笑起來就會臉紅的像男孩一樣的姑娘,才是真正的戴安娜。3個月后,戴安娜告別了麗霍斯特,她要回倫敦去學習烹飪了。
1981年7月30日,麗霍斯特在報紙上看到了那個笑容傾城、美麗絕倫的戴安娜王妃。依然還在漢普郡做保姆的她,一眼就認出了她的朋友。麗霍斯特淚流滿面,她一點都不為戴安娜感到高興和驕傲。為什么呢?這個只會洗衣做飯的保姆,她根本就不能從王妃閃爍的眸子和珠寶里,看到她17歲那年的雀躍和快樂。
當這個萬眾敬仰的妃子為王室誕下兩個男孩后,當她在那場著名的車禍中香消玉殞,當她離開整整10年后,舉國依然都還在悲傷地悼念著她的今天。已經49歲,依然做著卑微的保姆的麗霍斯特總是會說:“如果時間真能倒回到17歲,我想戴安娜更愿意做一個沉靜的保姆,或者是一個雀躍的廚師。”
(朱月萍摘自《女報·時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