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息在邊地的敦煌

鹽 湖

鹽在火中爆裂的聲音四散而去

夏日陽光下的草地

不乏紅色的草

鹽的晶粒從水面上浮出

是順著那五彩的光束

一步步攀緣的

馬、駱駝或者羊

在接近鹽湖的那一剎

有著靈敏的味覺

一湖的鹽

可以讓廣闊的草原

有老虎的威武

一湖的鹽

讓潔白的天鵝和鹽

分不清誰是誰

整個夏天

陽光中的鹽，越來越白

而草地，越來越紅

峽谷之側

對于一座碎石筑起的小屋

風只尖利地叫幾聲

表示敬意

對于更深的峽谷，更茂密的草

只是借助水的沖擊力

一年年登峰造極

羊群從山坡上走下去又走上來

圍繞著一座石屋

子女繞膝

牧人習慣早晨大喊一聲

看自己的羊群

在喊聲中落進深草

那處處移動的草

是他的羊群啊

沙漠的中心

一直走，堆積的沉靜

能夠使人屏住呼吸

而樹枝和樹根圍起

低矮處的胡楊、紅柳、白茨

這里是 達里雅布依

塔克拉瑪干的肚臍

塔克拉瑪干的主動脈——克里雅河

流著，一大片的綠

在沙漠的版圖上，一抹淺淺的羞澀

如今，克里雅老了

把昆侖的玉運來

它瘦得只剩一張皮

寬闊的河川，堆滿了沙子

好在那些粗壯的胡楊是它年輕的身影

它可以無憾地安歇

成年的馬兒碰見新的泉水

那就是另一處冬牧場

在駝峰上顛簸，從于田到達里雅布依

我再也沒看見歌聲里的克里雅

它的的確確老了

牧人唱著它的時候聲調悠長

就像它從前翻滾的波濤

鷹群在亂石中飛越

鷹的來臨證明草叢中有無數只兔子

清澈的溪流下

有它們的氣味

鷹只在酷烈的日光下打量那草叢中的動靜

令水面上的石頭眩暈

一處陡峭的懸崖也突然跌倒

這是一只鷹盤踞的山谷

草把春天帶來，風把云帶來

云把水帶來

而鷹群，翅膀上閃著

星的光，日的光

使一條柔弱的山谷

鼓動穿透巖石的雄性

黃昏的河流

回家的人不能看河

河的腳比他們快

回家的人坐在沙梁上聽濤聲

嘩啦啦，嘩啦啦

像一家人在一起，諞

回家的人掏出焐熱的饅頭

就著金燦燦流油的夕陽

一口口品嘗

故鄉的滋味

回家的人在黃昏的河邊

想唱一首歌

就是唱不出來

玉門關沒有柳笛

羌笛是羌人的秘密

可能是用鷹的骨頭做的

也可能就是鮮嫩的蘆管

吹出來的聲音

飄在風上，比一朵花開在枝頭上更輕盈

漢人更簡單

塞上的春天，折柳的人

坐在沙丘

想用春風浸染荒蕪

他們的心情

整個兒就綠了

玉門關，如果有人吹柳笛

那他一定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可惜，儲滿春風的柳笛

一半漏音，一半在干熱風中

枯萎

冰河上的巖羊

攀緣峭壁的羊，靈巧的身段

倏然從崖上滑落冰河

一只母羊帶著它的兩個孩子

是要到冰河對面的草叢去

危途上同伴的血跡

預示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可母羊和它的兩個孩子走得從容

30米，20米，一道緊急的光

閃過，母羊似乎打了個趔趄

它的兩個孩子迅速奔向草叢

又是接連的兩聲巨響從對面的山谷傳來回音

奇怪的是

母羊竟站住了

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兩個孩子

直到那搖曳的草叢

淹沒了兩個小羊的身影

轟然一聲

母羊倒下了